第二天，三元村召开全村大会，家家户户男女老少全部前往，张鲁母子俩自然也不能例外，一同去了村里的祠堂。
再过几天就是芒种了，俗话说芒种不种，再种无用。如今正是双抢时节，各家各户都得趁着这时候将晚稻种下。里长仔细布置着接下来庄稼地的计划，并请来了县衙户部书吏统筹安排今年三元村秋粮税收的问题。
往年这时候也会开这个会，所以村里人都习以为常。只不过今年晏海县换了新知县，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所以今年的赋税工作更是细致，不容许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因此这会一开就足足两个时辰，从卯时一直开到了巳时。
就在全村人汇聚祠堂时，那位上任三把火的新知县正在翻张鲁家的墙头。
罗润衣无奈地看着将衣摆系在腰间，挽起袖子正吭哧吭哧爬墙的隋遇，好声劝道：“大人，还是我带你进去吧。”
他实在不懂，明明眨眼间的功夫就能进去了，何必这样麻烦。
隋遇跨坐在张鲁家墙头，嫌弃摆手道：“你不懂，这叫仪式感。”
暗查不偷偷摸摸的，那还能叫暗中调查吗？大摇大摆哪有偷翻墙头来得紧张刺激。
罗润衣轻叹，他大概懂得隋遇口中的仪式感是指什么。只不过即使是爬墙头，他也不会如隋遇这般，瞧着忒费劲。
只见他脚尖轻点，一个鹞子翻身就翻进了张鲁家院子。当他将张鲁家院子环顾一圈后，隋遇还坐在墙头正琢磨着如何下脚更安全稳妥。
守在张鲁家门口的张三李四，看着坐在墙头上一脸兴奋的自家县太爷，纷纷忍不住捂脸。
这算哪门子的偷偷摸摸，简直比箭靶子还要显眼！再说了他们明明是在查案，为什么还要鬼鬼祟祟跟小偷似的。幸亏这里没外人啊，否则这家丑不就外扬了……
瞧着隋遇那小心谨慎的模样，罗润衣的心也忍不住提了提。虽然张鲁家贫，这墙头倒比寻常百姓家还要高些，也不知在防着什么。他忍不住朝墙角的方向走了走，做好随时接人的准备。
稳坐在墙头上的隋遇深吸一口气，手一撑跃了下去，双脚稳稳落在地上。他整理好衣摆，对着罗润衣抬起下巴，得意一笑：“怎么样？这样不就有悄悄摸摸那味了吗？”
罗润衣低笑一声，意味不明道：“幸好大人是来晏海县做知县。”这身手要是做小偷，不是饿死就是出道第一天被抓大牢里去了。
隋遇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他理理衣服环顾四周，发现张鲁家是真穷啊。
一间破烂的茅草屋加上一间泥砌的旧泥房，墙体上满是龟裂斑驳的裂痕，背阴处的墙皮覆着一层绿绿的青苔。屋顶铺着厚厚的稻草，烟囱上固着一层黑烟油。
估计全家最值钱的物件就是院角猪圈里那头黑皮猪了。
隋遇和罗润衣很快就将整个房子搜完一遍，和外表看起来一样，屋里的摆设也是简陋老旧，没什么值钱的物件。隋遇从里到外转一圈，脑子里只有八个字，那就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一想到张鲁家都这条件了还不忘去青楼潇洒，隋遇心里就忍不知气闷。这人怕不是鸡巴上长了个脑子吧，趁着身强力壮不想着好好挣钱带着家人奔小康，只想着胯下二两肉快活。快四十的人了，脑袋里是塞驴粪了。
炕头上放着一个草编盒，里面铺着一块碎花布，用来装针线。隋遇拿起一团线轴，上面扎满了粗粗细细，长长短短的银针。他拔出一根，迎着阳光转了转，针尖上闪耀的冰冷寒光凛冽尖锐。
十指连心，这一根根银针扎在指尖上该是何等的痛，隋遇仅是想想就忍不住心颤。
哪怕从未相识，仅从旁人口中听闻，隋遇也能想象到梅姑是一个多么温善慈和的女子，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大概就是过上安宁稳定的日子。
可惜，却命途多舛，难遇良人。不管梅姑如今是生是死，自己绝不能就这样让她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消失在世间。
隋遇用碎花布将针线包起来，拿到院子里的磨盘上。他里外搜了两圈都没有看到刀斧之类的利刃。除了放在墙角用来割水稻的镰刀，和厨房里做饭的菜刀之外，再无其他发现。
昨日周世敬再次验尸后，明确告诉他砍下头颅的应该是一把锋利的斧子。
当日张鲁来报官，说梅姑失踪时穿着一身蓝色衣裙，左脚上的草鞋破了一个洞。结果发现的无头女尸恰好就是这一身打扮，正因如此，隋遇才会将女尸认作梅姑。
但如今通过女尸变形的脚掌，可以判定此人应是江湖梁门中人，不可能是村妇梅姑。
那这具尸体的打扮就很微妙了。
当初就是因为女尸的死亡时间与张鲁在青楼的时辰吻合，尸体又穿着梅姑的衣物，才暂且洗脱了张鲁的嫌疑。如今，女尸的身份已经确定，头又是死后被一名不会武功的壮汉砍下。
条条线索都指向梅姑的丈夫张鲁。
眼下如果可以搜查到张鲁砍下尸体头颅的物证，就可以断定梅姑的失踪必定和他有关。
清者自清，若是梅姑当真失踪，他又何必多此一举伪造梅姑尸体来混淆耳目，试图洗脱身上嫌疑呢？
除非，梅姑已死，而下手的人就是张鲁。
隋遇靠着磨盘开始琢磨起来，如果张鲁砍下头，那头颅和斧子必定是要处理的。但是按照尸体死去的时间，张鲁只有从青楼离开后才有机会去动手。
而那天他一大早就带着张王氏来县衙报官。也就说，他处理头颅和斧子的时间十分有限，根本没有时间去更远的山里丢弃或深埋。加上巡犬也没有在尸体附近找到头和斧子的踪迹，所以他极有可能是将这些东西带回家并藏了起来。
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自从张鲁报案后，隋遇就一直暗中派人盯着这对母子。这些天两人除了去地里干活，去河边浆洗，便一直呆在家中，没有任何可疑的举动。
隋遇看着周围残破的院落，有些后悔没有将血牙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