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示完之后,隋遇一脸憋闷地接过木柄,吃力地推动木犁。他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对负手站在一旁的叶栖衡问道:“这个东西不是应该用牛拉着吗?”
“原本是这样。”叶栖衡淡淡解释道:“不过你是被罚的,所以夫子特意嘱咐,不准用牛。”
好家伙,真是资本家听了流泪,犹太人看了下跪!
隋遇气哼哼地继续推着木犁,废了老鼻子劲才挪动一小段距离。
照这个速度下去,等他推完所有的地,他都半截身子入土了!
这样可不行,隋遇甩了甩酸软的手臂,心里很是不满。他把木犁一把推开,小孩子耍赖一般坐在地上,一脸愤慨:“我不干了!”
“让夫子直接把我开除吧!这个学我也不上了!”
隋遇实在是无法理解,在书院里为何要种地?是没钱买粮食吗?
叶栖衡拾起一片土块,手指一用力,碾成了碎土。他慢条斯理说道:“老百姓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全靠地里的庄稼过活。夫子常说为官者,无论文章才学如何,若不知百姓之苦,是做不成好官的。”
“你看到书院后面的这些田地,都是书院里的学生亲自耕种的。虽然不够完全自给自足,但也深知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我身后这片地里的红薯,就是夫子种的。”
凡事只有亲身体会,才能真正感同身受。
梁夫子站得高,所思所想也比平常人深远。他不仅希望学生能考取功名,更想要学生能做一个能哀民生艰苦的好官。
若是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却为官不正,尸位素餐,为祸一方,倒不如目不识丁,省得作孽遭天谴。
他所做的一切可谓用心良苦,着实可称得上一位好夫子。
隋遇看着隔壁一垄一垄的绿苗叶,再垂眸看着手里的木犁,心里的埋怨突然消散不少。他深吸一口气,从叶栖衡的手里一把夺过木柄,咬牙继续推着前行。
怎么说上辈子也算同行,隋遇对于这样的好老师,心中是存着敬意的。
“可恶,不要以为你格局大,我就不记仇!”隋遇撅着嘴,小声嘟囔道。
刚刚还嚷嚷着要退学的人,现在又一声不吭地犁起地。
叶栖衡看着隋遇像仓鼠一样,气鼓鼓的小表情,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梁丘山创办明光书院,招生时对于学生的才能要求颇高。但这并不是唯一的标准,初办时,学生多达百余人。不过五年,便走了一半。有受不了自行退学的,也有被开除的。
隋淮秋说这个书院里最差都是个秀才,并不夸张。考取功名,能有一官半职在身,光耀门楣。这是绝大多数读书人的愿景。
按照律法,秀才也算是有了功名的人,可见官不拜,免除很大一部分的税赋与徭役。
梁丘山让学生开垦荒田,辛苦耕作。有不少人自视清高,自诩满腹才华,只待金榜题目,不愿浪费时间在种地上,更不愿吃这份苦。
到了现在,整个书院加上做活的工人不过三十五人。
想起那些离开书院的人,叶栖衡面上一哂。他们各个自称文人雅士,傲然风骨,不愿与庄稼汉混为一谈。
明明家中父母每日早出晚归,勤恳劳作,日晒雨淋还要节衣缩食,只为攒钱供他们读书。
结果进了书院考中秀才,倒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矜贵少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起来。
要论娇生惯养,他们谁比得上眼前的少年。隋家富甲一方,在隋二郎的掌管下,更是日进金斗。作为家中老幺,隋遇从小到大从没吃过一丁点苦。
这样的人,只是听了他几句话,便心甘情愿单靠人力推犁松土。
有些人读了一辈子的书,还不如隋遇豁达通透。
这样心思澄澈纯粹的少年,有如匣中宝玉,让他忍不住生出藏匿之心,不愿他人窥探。
不过在学习一事上,隋遇的确有些过于懒散。所以叶栖衡并没有出手帮忙的打算,只是站在一旁做监督状。
至于有没有上午隋遇拒绝他的原因,谁知道呢?
隋遇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总算把这块地基本翻了一遍。看到焕然一新的松软土地,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他长舒一口气,掸了掸身上的土,眼睛笑弯弯:“成了。”
叶栖衡抹去他鼻尖上的泥,感慨道:“你真是应了你的名字。”
隋遇闭上眼睛,乖乖让叶栖衡帮他擦脸。他不明白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说?”
“无论处于何种境遇,你也能让自己开心自在,凡事总能从好的一面去看待。随遇而安,说的就是你了。”
叶栖衡收起手帕,对着隋遇圆润柔软的耳垂,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回去吃饭吧。”
“好。”隋遇挠了挠被叶栖衡捏过的耳朵,早就饿了的他,一听到要吃饭顿时来了精神。
别的不说,书院里厨房范大娘的手艺确实不错。
他走在田间小路上,心情一好就想说话。他指着地里的农作物,一个一个问过去。
叶栖衡一一耐心回答。
隋遇在叶栖衡前面,背过身一边与他聊天,一边后退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