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武进去,相公备了一些小菜,有一壶好酒,只管招手:“不必多礼,来坐来坐。”
礼节还是要的,再坐:“相公,夜半何事?”
“先吃一杯,吃一杯……”程万里拿酒壶来倒。
苏武自然接过,他来倒,倒好,抬杯一敬,便是一饮而尽。
“吃菜,吃……”程万里抬手。
苏武点着头,也等程万里先动筷子。
“近来听闻一些捕风捉影之事,便寻你来问问……”程万里开了口。
苏武倒是也去想,肯定是关于自己事,那自己有什么可以捕风捉影的?有些不解,只答:“相公说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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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是听得人说啊,说你与那孟娘正店的那个孟娘子……对,就是这事呢……”程万里好似说得随意。
“这事啊,相公怎么现在才听说呢?”苏武有些诧异,便是这么一问。
这事不是人尽皆知吗?
没什么事的时候,就已经人尽皆知了,都以为自己知道有什么事,而今苏武更是没有过避讳,怎么程相公后知后觉的?
便是转念一想,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在衙门里见相公的场合中,相公不问,众人想来也不会多言,乃至也没必要多言,或者也想不起这事来言……
所以,程相公后知后觉,好似也正常。
乃至再想……定是程相公有意找人问了一嘴,才有人说来这事。
却听程相公来答:“这个不与我说,那个也不与我说,我何以能知道?”
语气稍稍有些不好,苏武便笑:“许是他们都以为相公知道,一些小事罢了。”
程万里点着头:“嗯,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未曾婚配,就养了外室,着实……不太好听,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倒也无甚,只是将来你要说那婚嫁之事,那大户人家里,听来难免不喜……毕竟你如今,身份不同以往……”
苏武听来,其实感动,只觉得程万里是真在操心自己的事,便是来答:“多谢相公提点,我自出身低微,也不曾想得太多,只想着万事以情义为重,那孟娘子帮我甚多,待我也好,无情无义之事,却又做不来……所以,就是这般了……”
苏武是实话实说,本也真是这么想的。
程万里闻言,微微皱眉点头:“吃酒吃酒……”
苏武自是去斟酒,两人一饮,又吃小菜。
“情义之人,做情义之事啊……子卿你啊,就是靠着情义到得如今,那些汉子何以随你效死?世间之事啊,不得两全……”
程万里自顾自说着,他自己心中,其实无甚,这时代,这男人,都一样,他也一样……
只是这事涉及到自家女儿,那多少就不一样了,却也不知自家乖女如何作想。
“相公提点得是,下官本也无甚身份,而今也不过是个武夫,高门大族倒也不想,来日看缘分……”
苏武如此说着,便又斟酒,也是打自内心里把程万里当做一个长辈,关心关爱自己的长辈。
又是吃酒,程万里再来说,却是笑:“你倒也不怕来日婚嫁之事来谈,人家逼着你先赶走外室?”
看似玩笑……
苏武答得认真:“相公也说,我是靠着情义走到今日,若真是背信弃义了于一人,便是身边兄弟如何看我……唉……若真遇到相公说的这般事来,便是缘分不到,无可奈何。”
“哈哈……呵呵……”程万里笑了两般不同的笑声,抬手一比:“吃菜吃菜……”
只管吃菜吃酒,程万里又开口:“说正事了。”
“相公吩咐……”
“倒也不是什么吩咐,京中来了消息,那高太尉与童枢密,有些事啊,上得台面去了,便是童枢密来问,问我真话实话,问那梁山大贼,战力几何,还能不能顶得住朝廷大军再来打?这话,我自也来问你……”
程万里这话里,深意很多。
苏武听得明白,只管来答:“相公,只管让他高太尉再上台就是。”
程万里点着头:“如此,我便这么回童枢密去。京城里,倒也怪,岂不知童枢密能有今日,那是昔日里在西北军中当真打马上了阵的,用命搏来的……一个跳梁小丑,也想争锋……”
苏武一闻言,便是来说:“相公,说不定,那跳梁小丑也知道如何去搏。”
“嗯?你说是他还亲自会来?”程万里皱眉来问。
“若是想争,岂能不学着童枢密之法?那高太尉不能真是踢个球就成了枢相吧?即便天子能允,朝臣亦能允乎?天下人岂不都看个大笑话?”
“子卿啊,你当真越来越是不凡了,有理有理,是极是极,那我就这般说给童枢密去听,那高太尉要亲自来,那正好不过,不外乎是个自取其辱……如此,童枢密岂不在京中更是被衬托得一枝独秀?极好极好……”
程万里想得满脸是笑,抬杯,又说:“哎呀,子卿啊,你说你……怎么说呢……无法说啊……”
苏武听得愣了又愣,这几句,是个什么话语?是个什么深意?
见得苏武一脸懵,程万里又说:“唉……子卿,好,当真是好!吃酒!”
到底这是说了个啥?吃醉了说胡话呢?
吃酒吧……
程万里酒再吃罢,又说:“衙门里省出一些钱来,不多,三万多贯,你随时要呢,随时来支取。”
又说得清楚话了?苏武拱手:“多谢相公,这笔钱,只管在宗相公手上支用就是,造船费钱。”
“嗯,那我就这么与宗老相公说……”程万里点着头。
“相公当真是一心为公,毫不为己,一心为国啊!”苏武这是马屁,但也不假。
程万里摆摆手,许是真吃多了几盏,忽然一语来问:“你说……若是我连连立功,有朝一日,我说有朝一日,那枢相之位……嗯……就是随便想想,胡乱说说,来,你也说说……”
苏武懂得,这是酒意之中,畅想未来了,兴许也是程万里如今这么行事的动力。
苏武只管来答:“相公年岁不算大,万事皆有可能。”
程万里闻言就笑:“哈哈……好好好……吃酒吃酒,今日这顿酒,吃得美。我若为枢相啊……子卿,这话呢,是咱们的私话,平常里我可万万不会说,只与你,才说着打趣,我若为枢相,你自也了不得,定在京中枢密院里有那副使之位。”
苏武也笑了起来,这酒啊,是个好玩意,便是拱手:“皆仰赖相公提携就是。”
“诶……”程万里手带着醉意摆了摆:“是你自己争气,你争气,嗯……咱们上下一心,一起争气……”
“自当效死。”苏武立马就答,不皆是奉承,有几分真心,程相公如此待他,他自也当有回报。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要动不动就效死效死的,咱们这里不是军中,不必生生死死的,活着比什么都好,死了,万事皆空,你啊,也不比以往了,即便再出征,当也是稳坐中军,坐镇指挥,咱们一起争气就是……”
程万里说得来去,脸上有一种美好,满脸酒红,说不出的一场畅快,许也是在东京里过于压抑。
苏武看来,也有感动,这老头……这中年老头,还真与他没有藏着掖着,没有遮遮掩掩,越发交心……越发没有隔阂……
“相公,吃酒!”苏武抬杯。
“吃,今日兴起,吃醉就是……”程万里一饮而尽,比苏武还快,口中嘟嘟囔囔:“哎呀,吃醉了……天子啊天子,官家啊官家……天子好啊,可惜难得一见啊……见得天子,我就要……”
程万里微微闭眼,手在半空漂浮挥洒,再来说:“嗯,我就要躬身大礼,拜见陛下,陛下圣安,陛下那挥毫绝技,当真是柳叶随风,陛下才华冠绝天下,陛下啊……”
苏武看着,静静看着……
看的是一个儒生,对于天子的执念!便是那一句圣人教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执念,天子,何其重要?那是信仰,那就是信仰中的神。
又看着程万里慢慢睁开醉眼,又说:“陛下啊,臣当日日殚精极虑,鞠躬尽瘁,如此以报圣恩!陛下……子卿啊,你也说两句,官家当面,你说什么?”
苏武笑了笑,知道程万里吃醉了,但也不扫兴,只答:“那我就说……陛下,臣百死!”
“又说死,不死不死……都不死……”程万里摆着手,起了身。
苏武去扶,程万里还有话语:“好,你送我,就到小书房,就到小书房……”
“遵命就是。”苏武点头笑着,忽然笑颜一止,恍然大悟……
莫不?
不会吧?
那程小娘当真看上我了?今日……
不是苏武反应慢,是这些日子忙忙碌碌,哪里会有心思往这些方面去想?
今日相公召来吃酒,随口问问,不也说的正事吗?
是不是想多了?
“小书房小书房……”
“相公,到了到了……”
“嗯,就送到这里。”程万里落了座,点着头,左右看,也说:“你回吧……”
苏武躬身一礼,回了。
只出门去,就看那程小娘往小书房走来,两人当面就遇,苏武莫名有点紧张了,拱手一礼。
那程小娘矮身一福:“劳烦苏将军。”
“无妨无妨……”苏武答着,脚步却没有动,便是第一次真真正正把这程小娘拿来仔细打量一番……
乃至都看到了皎洁月光下的那眉眼睫毛在颤抖,许也是苏武酒也不少,胆子也大。
却看那程小娘低头去避,心中乱跳,脸上红热,又是一福:“多谢将军。”
“嗯,相公在里面,你自去。”苏武说着,脚步动了。
却是苏武走去,那程小娘却又转头来看,看得背影过了圆门往前衙,就听得书房里来喊:“乖女,乖女啊……”
“来了呢……”程小娘脚步也起,脸还在后,乱跳的心却止不住。
“吃醉了吃醉了,要吃茶……”
“来了来了呢……”程小娘进了屋,却见父亲盯着来看,便问:“父亲看什么呢?”
“看什么?看你命是苦呢,还是乐……”
“父亲尽是乱说……”
“乱说……你不懂啊……但你聪明,对,你聪明,你打小就聪明,当是不必担忧,定是乐多苦少……”
“父亲,吃茶呢……”
一口茶吃去,程万里起身:“与你说件事,你自思量着……走,送为父回屋,回屋与你说……”
“什么事?”
“不是什么好事……”
“苏将军的事吗?”
“你啊,又聪明了一回……回屋说回屋说……你自思量着,一切还来得及思量呢……”
夜深,苏武出得前衙,前衙几个贴身军汉等着,并在身后跟着走。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这家狗叫,那家猫语,老鼠在房檐,月光在头顶……
苏武心中也烦乱,也有麻烦事,刚才所猜,十有八九是要当真了。
若娶程家女,孟娘子当如何?
以往哪里会去想这种问题?那程万里岂能看得上武夫人家?
着实没想到,也想不到。
不娶程家女,程万里这么一个好上司好领导好长辈,唉……
苏武也自嘲笑,他竟也会有这种麻烦……
这比军中事还麻烦,军中事情虽然麻烦,但只要按照计划,按部就班,都是可以一一解决的。
而今这件事,着实是一头雾水,若真成了麻烦,连解决办法都想不来。
便是自问一语,程家女好不好?
着实是好,怎么看怎么好,哪哪都好,娶回家也无甚不好,着实愿意,发自内心的愿意……
还自问,程家女喜欢不喜欢?
也说得上喜欢,有胆魄,有义气,知书达理,聪慧可人,模样也绝顶的好,既不是那一般人家的闺中痴呆怨妇,又不是那高门大户里的任性自傲咄咄逼人……
到了,到得也快,进了门,那后院小厅里还有灯火。
进门去,只管说:“怎么又等呢?下次可别等这么晚了……”
“苏郎,没等呢……奴家刚才还在看账册……”
着实温柔似水。
“这么多账册要看啊?岂能不多请几个账房先生?”苏武来问。
“请了呢,账房先生的账,便也还是要看看的……”
那小刷子又来了,前面刷刷,后面刷刷。
刷着刷着,便是一声惊呼:“哎呀……苏郎要人命呢……”
苏郎看着怀中被凌空横抱起来的人,带着几分酒意:“今夜莫求饶!”
“苏郎……”
“喊破天也没用!”苏郎要上拔步床。
拔步床里一人忙,还有一人正慌张。
拔剑出鞘哐啷啷……
香,真香!哪哪都香!
早间起,又修面,神清气又爽,只管往军中去。
武松已然袒胸露乳近前来,刚到身边,只说:“香,哥哥身上真的香!”
“玩你是石锁去……”苏武笑着抬腿去踢。
鲁达便是来说:“二郎,洒家与你比比……”
“来就来!”武松面色一正。
“洒家可不让你!”鲁达脚步也去,肚子一晃一晃。
“哼!鲁达哥哥说大话,今日就看谁厉害!”武松铆足了劲,今日死也要死石锁前。
苏武看着笑,也不走远,就在近处,来去几趟枪先热热身,就看那边二百斤石锁,一人一个,左手扔起右手接,右手扔起左手接。
许久,终是要分胜负,鲁达一个不慎,没接住,便是一语:“洒家还未吃早饭,腹中饥饿。”
“鲁达哥哥输了不认。”武松石锁还在抛。
“认了就是,算你厉害,洒家不惯久战,便是寻得更大更重的来,只比气力大小,不比气力长短,自能胜你。”
“那等几日,再来比过。”武松放了石锁,昂头挺胸,就那一句算你厉害,他今日必然头颅高昂,不会放下了。
军营门口,燕青从外而来,打马进营,直奔苏武身边。
“叔父,梁山昨日就有了动向。”燕青附耳来说。
“这么快?”苏武着实没想到宋江这么快就会有动作。
“嗯,零零散散派了许多骑出门去,我也派人跟了去,还不知去处,便是定有大事要发生,提前来报叔父知晓。”
“盯着,且看目的在何处?”苏武点着头,又要打仗了,也是又有钱赚了,这回,必然要弄笔大钱回来。
“叔父放心,我这就去,便是亲自跟去。”燕青拱手,转身就走。
(兄弟们,不要说我节奏慢,其实节奏极快,梁山的剧情,已经极快了,还有许多剧情在后面等着一一展开,梁山这一步,只是起步,只是个垫脚石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