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醒来时身边没有人,他下意识摸了摸床褥,于是另一个人残留下来的体温轻轻吻了吻他的手指。
他在一片昏暗中安静的看着天花板,默默注视秒针跑过五圈,然后起身,披上睡袍下楼,推开了户门。
坐在台阶上的金发年轻人瑟缩了一下,头更深的埋进臂弯,往绿植旁靠了靠,小声道歉:“吵醒你了吗,对不起。”
赤井秀一没有作声,在他一米外坐下。
为此对方再次颤抖着道歉:“对不起。”
赤井秀一借着门前昏黄的灯光打量着自己的丈夫:他看起来要哭出来了。
他应该拥抱他,吻他,告诉他你什么都没做错,不要难过了。
但诸星大只是保持了面无表情的安静,警惕一样保持了距离。
他们没吵架,诸星大只是在单方面冷暴力樱桃白兰地。
毕竟,当你最终确认,你那身为犯罪分子的爱人,丈夫,尊重你、信赖你,爱你,比起钱、权,甚至比他自己都要更加在意你,而你恰好是个卧底——
婚姻是个非常有意思的行为。
这意味着两个心存爱慕的人把原本独立的生活融合到一起,构成一个共有的家庭,扯掉热恋同居时的朦胧面纱,让各种奇葩的糟糕习惯无处遁形,忍让与争吵同步发生,直到终于达成一致。
人们管这叫做磨合。
为了不让磨合太惨烈,人们还发明了一个东西,叫做蜜月。
赤井秀一在冰岛度过了非常轻松快乐的一个月:他们去了温泉、国家公园、巨魔半岛,狗拉雪橇,甚至幸运的看见了北极光。
那是懒洋洋、轻飘飘、做梦一样、充满爱的一个月。
然后他们回到日本,那被短暂抛下的重担又回来了。
赤井秀一在某个实在拖延不下去的午后坐在书房,猫在他的脚上呼呼大睡,成为甜蜜负担的同时带来源源不断的热量。
他盯着空白的墙壁盯了很久,久到时针走过三圈,久到太阳开始西沉,金色的余晖慢慢爬出窗沿,书房淹进安宁的黑暗。
然后任务目标敲了敲门,之后探进一个金色的脑袋,无忧无虑的快乐的发问:“冰箱有牛排和三文鱼,晚饭想吃什么?”
卧底在那个对视间完成了复盘:莱伊能轻易影响樱桃白兰地的情绪。
他可以强化这种影响,他可以操纵樱桃白兰地。
——樱桃白兰地都送上门来了,怎么有不好好使用的道理。
……
…………
执行起来比PUA还要简单。
樱桃白兰地几乎是飞快地被压垮了,就算他对亲密关系有正确认知……但他实在是、太在乎诸星大了。
……在乎到赤井秀一为此感到不快。
诸星大伸出手,握住克里斯的手腕,后者转过头来——赤井秀一看到他眼睛很红,看上去随时会落下泪来。
“……你以后生气的话,如果我又惹你生气的话,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是哪里做的不对,能不能列个单子给我、能不能——我不是故意的,只有你告诉过我一次,我会牢牢记住、你看我连琴谱都能背,对吧?拜托、please?”
诸星大没有回答。
他们在寒夜里沉默地坐了一会,只有呼啸的风,飘零的雪,直到金发年轻人忍耐不了一般率先开启了新的话题。
“这个是鸭脚木,因为叶子像鸭脚所以叫这个名字,很好养,只要不是太冷,我们家一直养这个,”他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养这个还是因为我小时候有一次太烦人了,所以妈妈把我拎出去了。”
诸星大给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没有恶意的简短回复:“嗯?”
那双略显暗沉的蓝色眼睛猛的亮了起来,语调也跟着上扬,他的丈夫几乎是急切的介绍起前因后果:
“那是我十二岁夏天的事了,我在给黑帮做账,赚点零花,然后和他家的一个男孩成了朋友,他只比我大几岁,但是很厉害,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我很喜欢他。”
“……但是我发现他虐猫。”
金发年轻人安静了一会,重复:“他虐猫。”
“所以,总之,我崩溃了,一直在哭,把我妈妈烦透了,她把我拎出去,扔到门边的绿植里,要我冷静了再进去。”
他重新笑起来,“太傻了,对吧。”
赤井秀一/诸星大平静道:“不傻,我要宰了他。”
——试探、震慑、控制、利益交换,那个混蛋是故意被克托发现的。
克里斯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是又笑起来,这次笑的真心实意多了,他主动靠了过来,哼哼唧唧的说:“不用啦,我把他买下送走了,你看,他父亲有很多孩子,但能做信鸽的会计只有我一个,而且这也算上了一课。”
“认识新朋友的话,还是从组织里交毕竟好,这样有什么恶劣嗜好的话、唔,大君?”
他在突如其来的怀抱里小心翼翼发问:“怎么了吗?”
黑发男人什么都不说,只是沉默的更加用力,用力到克里斯感到了隐隐疼痛。
而他只是温柔的抚摸对方的后背,一遍又一遍。
“大君,”他慢慢地、安抚一样地说,“你觉得爱是什么样的呢?”
如太阳般明亮,如宝石般闪耀,如鲜花般芬芳,如歌谣般动人?
——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