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是一夜之间的彼此生理需求，或者是孙卯“报答”他的“一店之情”，再或者，只是因为自己走进了那家店，像任何一个顾客一样。
是哪种都好，他都能接受，只是他内心闪躲着一种埋藏更深的关系。
那是一种他承受不起的关系。
孙卯是个爱财的人，可自己一穷二白，不仅仅是现在，以后都是，一辈子都窝在这小派出所里等着退休，二十多岁就看到了六十多岁时的潦倒模样。
孙卯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大老板有钱人，或是年纪相仿的成熟中年男人，在他的眼里，自己会不是只是个生愣的毛头小子，一举一动都幼稚得引他发笑。
唐煅的顾虑多到数不清也拎不清，更别提去一一解答了。
他没有什么情感经历，唯一的一段就是在汪昭炜当初的穷追不舍下开始的，连暧昧都没有，不用猜不用思考不用主动做任何事情，直白又热烈地开始。
但那也是一段几乎断送了他一生的情感。
他不仅没有开启感情的经验，就连结束都狼狈之极。
他是小地方来的穷乡下孩子，没那钱也没那心思去在外面花，警校又相对封闭，更是从没有过精力去和谁搞点什么身体上的关系。连个一夜情的经验都没有。
在他的世界都没有“暧昧”，情感方面非黑即白，就像他当初对这世界的正与邪、以及对这份职业的认知一样。
此时他内心更加恐慌的是，这样的千头万绪怕是只发生在自己的脑子里，像个痴汉一样自作多情，多表达出来半分，都是对孙卯的负担与骚扰。
一段动荡的时光，让唐煅彻底陷入了迷失。在事业上、在情感上。
他开始混，在工作中、在关系中。
唐煅的低迷被大刘尽数看在眼里。从唐煅进到这派出所，短短一年半的时光，他眼见着唐煅的三个阶段交替上演。
最开始来的时候带着刺儿，那会儿也不积极，但能感觉到只是因为跟谁在怄着气呢。大刘不清楚其中的内幕，但估摸着也是因为毕业分配不满意，每天和空气都要作对似的，大家认真，他偏就懒怠，大家积极，他偏就松散。但大刘能感觉到那时的唐煅内心里是向上的，虽不多揽活儿，推推拖拖的，但交给他的他从来完成得比任何人都出色。
再后来就是调查豹纹Kitty的那段时间，那是唐煅最有光彩的一小段时光，一心扑在案子上，专业能力尽显无余，在他们这个小地方一下子就鹤立鸡群了起来。大刘曾经一度以为那是唐煅事业的起点，他还拐着弯委婉地鼓励过唐煅，说毕业分配只是个开始，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垮炕，路遥才知马力呢，唐煅是鸿鹄，一定能飞上天。
可被人生生按在地上捆成了个草鸡。
于是就是现在这番模样。唐煅像是个工作了十几年的混子，也学会了做表面功夫，做三分，说五分，再等着领导为了派出所的业绩不太难看给他添一分，于是便及格了。
更让大刘看不下去的是唐煅手头的拮据，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正是吃得下一头牛的时候，唐煅却经常啃馒头、最便宜的泡面。中午同事点外卖他从来不要，包里摸出个头天备下的饼啊馒头的就啃。皮儿都干裂了。大刘瞟到过装馒头的袋子，红色的价签一看就知道都是超市里半价处理的，头一天没卖出去的。
被扣了三个月的奖金，在那个叫做孙什么的线人那儿估计也贴进去了不少，家里不知道还有没有长辈要赡养。
如果能立功受奖，物质上能争取到一些补助，事业上起飞了，薪资待遇也会跟着涨，之前贴进去的就算是投资。可眼下好了，血本无归。大刘也只能叹气。
周五的晚上，大刘拦住了下班的唐煅。
“明儿中午去我家吃饭吧。”
唐煅皱眉看他。
“有啥任务你就说吧。不吃饭我也干，谁让你是领导呢。”
大刘摆摆手。“少跟我嬉皮笑脸的，说真的呢，去吃个饭，你知道我家有个调皮女儿，成天匪得要命，我吓唬她说有警察来把她抓走，一开始还能唬得住，后来不行了，我就把你编成那个警察了，把你穿警服的照片给她看了，成了，又唬住了，可这每半年，小丫头贼了，非说是我编的，要见到你真人才行，你就当帮我个忙，去糊弄她一下，要不然她这胆子，早晚把幼儿园给拆了。”
唐煅哭笑不得。“你自己不就是警察你自己吓唬不就得了。”
“我在她面前就是个爹，在我老婆面前就是个废物老公，警察个屁。”大刘低头笑。他嘴上这样抱怨，但笑得美死了。
唐煅心里狠狠酸了一下。他有些羡慕，甚至妒忌。能有一个安稳又舒适的容身之处，有牵挂的人日夜陪在身边，多大的福气。如果自己也能这样，那所有的挣扎困惑或许都能被宽慰，或许也不至于三折腾两折腾就把自己给彻底搭了进去。
“合着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凶神恶煞吓唬小孩儿的形象。”唐煅也笑。
“算是帮我个忙。”大刘拍了怕唐煅的肩膀。唐煅苦笑着点了头。
他也想看看那样的家。
像个丧家犬，不是在孙卯那儿找家的感觉就是在大刘这儿看家的模样。唐煅走出派出所看了一眼华灯初上的城市。
他愿意为这份安定与幸福献上生命。吾庐独破的豪情，如今依旧是深埋在他心底的火种。
可现实也让他明白，他没那个资格。太多的力不从心，教会他做英雄前先学会做狗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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