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唐煅猛地睁开眼睛,触电一样向后躲,身子都有些僵硬。
孙卯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我是正经在店里跟着师傅学过的……”他试探着解释。“学理发都要学些按摩的……”
唐煅看到了孙卯眼里的失落。他进退两难,僵着身子梗在那里。
没得到他的许可,孙卯不敢擅自动作,就蹲在唐煅面前,有些畏惧又有些可怜地望着他。
“呃……好。那,那谢谢。“唐煅只得说。他这人吃软不吃硬,见不得有人这番模样。仿佛自己再拒绝就是瞧不起孙卯,就是嫌弃他脏嫌弃他不正经。
孙卯很珍惜这许可。他甚至下意识地把双手在衣服上使劲儿擦了擦,正反面儿都擦了。
“你躺下,躺这里。“孙卯拍拍沙发。
“呃?躺……”唐煅的身子像是成了段木头,连一些最基本的伸展弯曲都不会了。
可孙卯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期待。也很自信。那是他唯一的技能了。正经的那种。
唐煅不忍辜负孙卯的真诚。
于是他树桩子一般噗通仰倒在沙发上。
沙发很老旧,里面还是弹簧的那种,包裹的海绵已经凹凸不平了,有些地方挤成一坨,有些地方都空了。
他一脑袋仰下的地方刚好就是那没海绵的地方,硌在后脖颈上,像是截断了经脉,眼睛都花了,满天都是银色的星星。
不过为了面子,为了不尴尬,他还是咬牙忍住了嚎叫。
他遮掩得好,以至于孙卯还没心没肺地沉浸在自己专业服务的自信与认真中。
他在沙发一侧坐下,距离唐煅头顶五公分处。
“吃力不?”他问。
“吃……“唐煅也不知道。他也没搓过澡没按过摩。吃不吃呢?吃力是啥标准呢?他想问。
可就一个“吃“字儿出去,孙卯就上手了。
“嘶……“唐煅身子猛地一抖。
“你看,这一下子就通了。“孙卯自信地说。
通个毛……明明就是疼得。唐煅心里嘀咕,但也不好意思打击孙卯的信心。
不过还真别说,最初的那股疼劲儿过去之后,两侧的太阳穴还真是疏通起来,那些郁积的情绪,滞涩的血气,都被孙卯一下一下地给揉散了。
唐煅舒服地长长抒了口气,放松下来。
“脖子。“他说。“脖子也按一下,刚才被你们的沙发硌到了。”
“嗯嗯。”孙卯忙不迭应下。“那你……那你脑袋起来一点儿。”
“往哪儿起?”唐煅也想积极配合,但不得章法。他还真没享受过按摩服务,原先在警校的时候汪昭炜总是偷偷溜去足浴城晃悠,拉唐煅一起,但唐煅没钱,也不想花汪昭炜的钱,所以从没去过,最多只在门口马路牙子上蹲着吃碗面等着接汪昭炜回学校。
“抬起来,抬起来。”孙卯也努力指导着。
唐煅梗着脖子抬起。“这样?这也不舒服啊。“
“唔……“孙卯若有所思地用手托起唐煅的后脑勺,但又觉得这样没法儿腾出手去按摩。
于是他蹭着沙发向前一滑,把自己的大腿垫在了唐煅的脑袋下面。
唐煅还没反应过来呢,脑仁就被脖子上一阵酥麻的爽感彻底化掉了。
浑身的血液都流通起来,从指尖儿到脚底板都松快了。
“脖子啊,就是人体的枢纽,是开关,你看你脖子硬的,这样子能不头疼吗。“孙卯轻声细语地嘀咕。
唐煅连个“嗯“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的劲儿全都变成了软绵绵的血液慢吞吞流淌,像是给一整套筋骨泡了个澡。
“肩膀和胳膊也是和脖子一套的,脖子要是有问题,整个上肢都不会舒服。“孙卯说着,手就挪到了两肩上。
“你手劲儿还挺大……“唐煅哼哼唧唧地说。
“现在都不行了,多少年没正经练过了。“孙卯还谦虚了起来。
“你肩膀这儿有个硬块。“孙卯揉着唐煅右肩上的一处说。
“嗯,是个茧。“唐煅不在意地应着。“小时候给家里干活儿磨得。”
“给家里干活儿?“孙卯觉得不可思议。唐煅应该是那种标准程序长大的孩子,长在阳光里,又茁壮又善良,然后自然而然就走在里阳光里,继续传递着正义与积极。
“唔……我爸妈没得早,跟爷爷奶奶长大的,奶奶后来也中风瘫了,爷爷年纪大了,就靠我一个人干活儿,我小么,那会儿也没劲儿,搬不动拎不动的,啥东西都得靠肩膀扛,磨了个硬块。”唐煅懒洋洋地说,没什么特殊的情绪。
上次听唐煅提起从小是和爷爷奶奶长大的,孙卯还一直以为是他父母工作忙的原因。
他没再多问,只是手底下更加细致了起来。
“真是由俭入奢易。”唐煅哼唧。“我感觉我能这样躺一辈子。”
“那就……”孙卯说了一半儿紧急刹车了。“……那就也按按胳膊。”他调头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