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煅红了的眼圈被孙卯敏感捕捉到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唐煅。
在他心里,唐煅是有力量的、说一不二的、铁面无私的。是心里柔软,但有个无坚不摧的铠甲的勇士。
“好了好了,你俩就会瞎胡扯。回去歇着去吧,我一会儿锁门。“孙卯打发春姐和妮子走。他不知道唐煅怎么了,但知道唐煅一定有事儿压在心上。
“这就赶人啦!行行行我们走,把位置留给你们俩啊。“
春姐人都被孙卯推出去了,声音还赖在屋子里面继续起哄。
“那我们先回去了。“妮子对孙卯说。她平时不怎么说话,说起话来声音也很小,蚊子嗡嗡似的。
“快回吧,路上让春姐骑慢点儿。“孙卯还拍了拍妮子身上沾的灰。
路边电瓶车启动的声音。孙卯合上了门。
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
“住得远吗?“唐煅随口问。弥补一些春姐那叽叽喳喳消失后的空白。
“不远,再往南骑半个多小时,村儿里。我也在那住,改天请你去坐坐。只是挤在一起,又小又乱,没处下脚。“孙卯脸上的红晕还没消散,这会儿说话都带着些害羞。
“嗯。“唐煅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就那种烂屋子她们都租不起了,早晚流落街头。”孙卯边说边瞟着唐煅的表情。
可唐煅始终没什么表情。
“嗯。”他还是点点头。
“那个……这里,外间,就是正经理发的,我和春姐还都会手艺呢,来理发完全不耽误。洗头刮脸的都没问题。“孙卯主动找话题。“旁人看不出什么的,不会给你惹麻烦……”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拽了拽衣角。
唐煅这才注意到他的衣着。
一件宽松的T恤,纯黑色,领子开得有些大,像是女装的剪裁。裤子是米色阔腿的亚麻长裤,越往下越宽,并腿站着也像是条长裙。
只是不知是因为干活不方便还是暂时没营业,穿着这身衣服的那人此刻并没有戴假发,也没往胸口塞什么物件儿,是个俊秀的男儿长相,所以这打扮看起来倒顺眼,懒洋洋的,随意又斯文。
倒是在男女之间切换得很得心应手,唐煅低头笑。
“惹不了什么麻烦,有事儿我比你先知道。安心过吧。”
孙卯以为唐煅是因着这件事笑自己,脸更红了。那可不,人家是警察,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人家可不得先知道,自己还得拜托人家的照应,哪里轮得上自己在这里逼叨叨。
“真的是……给你添麻烦了。”孙卯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自己心里的谢意和歉意。平时做生意的时候为了迎合顾客嘴甜得抹了蜜似的,这会儿想说几句真情实感反而卡壳了。
“不麻烦。”唐煅笑得释然。“我要是你,我也离不开啊。”
“嗯?什么离不开?”孙卯没听懂。
“离不开这个家。这些相濡以沫的家人。”唐煅说。
孙卯愣住。
因为他看到了唐煅眼睛里星星点点的泪光。已经很克制了,可屋顶的灯光还是让那些噙在眼眶中不曾流出的水迹昭然若揭。
唐煅似乎也有意躲闪。他转回身走了几步到墙边,扶着沙发的扶手坐了下去。
他的身形疲惫,动作缓慢。
那不是孙卯熟悉的那个唐警官。
“你这是怎么了……”孙卯也跟着他到沙发前,蹲在了他的腿边。
“没事儿。”唐煅还在躲闪,他向后靠,靠在了沙发背上,闭上眼睛。“只是累,有些头疼。”他轻声说。
已经有一阵子睡不好了。满脑子都是一团一团纠缠的问题,想也想不明白,睁开眼睛尚能靠着理智驱赶七七八八的念头,可一旦闭上眼睛,万般的杂念与疑问便洪水一样涌来。即便是勉强入睡了,也是噩梦连连。
他的梦中没有鬼怪,都是一个个压抑的意象。撕扯成碎片的白昼,深不见底的黑暗。漂浮在晴空下的干瘪尸体,和深渊中疯长的各种生命。
唐煅在口袋里摸烟。他闭着眼睛靠在沙发背上,皱眉忍受着纠缠他有些时日的头痛,渴望用劣质尼古丁缓解些。
“别抽烟。”孙卯隔着口袋就按住了他掏烟的手。“我帮你按按。”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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