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淫女都交给了女警审。一整条街的发廊,数量巨大,所里能来的女警都来加班了,还从别的派出所借调了几个。
唐煅审的是嫖客。
一切都是预定的流程,制式的讯问。只是唐煅多打听了一个问题。
“你知道错了吗?“
“知道知道……下次再也不敢了。“嫖客们无不做痛心疾首状。
“那你告诉我,错在哪里了?哪里是错的?“
和唐煅一起审讯的警察用余光瞟了一眼他。这提问的方式、问话的语气,听起来都……都不像是警方的质问吧。
可唐煅执着地盯着那些嫖客。
他心中既害怕、又期待。
若是真有个讲得通有道理的回答,那孙卯就被盖上了“坏人“的章子,可若是没有个回答,他心中散不去的阴霾还会郁积。
嫖客们支支吾吾,终究没有人能给出个答案。
唐煅叹了口气。心中既庆幸、又落寞。
他看向窗外,夜色里也有灯火。它们到底是为了驱散黑暗,还是为了温暖暗夜里的旅人。
审讯结束后他在走廊里假意闲聊,拦住了一位女警,问那些卖淫女的去向。
“还不就那样,罚罚款,情节轻点儿的拘三五天,重点儿的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出来了,涉及强迫的、或者组织未成年的,那就看怎么判了。”
“嗯嗯。“唐煅点点头,支支吾吾地问:”那那个......有个跛脚的,还有和她一起的一个中年女的,叫春姐的,算是怎么个情况?“
女警皱眉想了会儿。“没印象啊,可能不是我审的,我帮你去别人那儿打听打听吧,她们是什么人啊?重要的话调出来审讯记录查一下。”
“别别别......”唐煅有些尴尬地摇头。“只是......随口问问,之前摸排的时候见过......没什么的,没什么.....”
他下意识地躲避,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或者公之于众。那是他心中最隐秘的念头——所谓的”黑暗“已经开始侵蚀他的意志,他还分不清对错,也没有勇气去面对。
唐煅是夜里一点从派出所走出来的,也难为汪昭炜在路边一等就是那么久。
他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等待应该会值得。
“恭喜啊唐警官!”汪昭炜跳出来就在唐煅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他敢这样做,也是因为他觉得唐煅的心情一定是爽翻了好透了,就算是骂他揍他他都会觉得是在为他吹响冲锋的号角。
可唐煅扭过头来时,汪昭炜着实被吓到了。
唐煅的反应很迟缓,汪昭炜拍完他似乎等了漫长的一个世纪,他才懒懒地回身看。
与其说是懒,倒不如说是颓,似乎对什么都没有兴趣,谁骂他揍他他都会觉得与他无关。
这不是汪昭炜认识的唐煅。
唐煅有时候是冷漠,但心里有团火。汪昭炜那样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都没有扑灭过那火焰。唐煅向上、向阳,是在地上扎根、枝干坚韧的植物,他不多言语是觉得心中所想不足为外人道,可他的眸子、他的一举一动无不替他讲述着他骨子里的精气神。
他不曾颓废过,起码汪昭炜没见过,他一直都很坚定地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也一直都在努力前进。那也是吸引汪昭炜这样纨绔子弟的品性。在唐煅面前,汪昭炜总觉得自己虚弱又空洞。
唐煅在填补他,无论生理上还是精神上。
但今夜的唐煅不一样。
在昏暗的路灯下汪昭炜看见了他的面容。苍白而疲倦。
眼神灰蒙蒙的,像是望着个虚无的远方。
汪昭炜张嘴,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反而是唐煅先开口了。
“恭喜什么?“他说。还带着笑。一种很淡很冷的笑。
“恭喜……这次行动大获全胜……“这是汪昭炜早就预备好的词儿,此时说出,气氛无限怪异。
唐煅咬了咬嘴唇,没说话,只是点头,若有所思地点头,沉重又缓慢。
他不像是在对汪昭炜的话进行回应,而是对自己脑子里的某个念头、某个问题,只不过赶巧在时间上遇到了汪昭炜的这句“恭喜“。
汪昭炜嘴唇抽动了一下,识趣地中止了这个话题。
“出去坐坐喝一杯……“
话还没说完唐煅就已经转身走了。
汪昭炜像是被噎住了般愣在原地,半分钟后他才反应过来。
“喂你这是怎么了啊!“他冲着唐煅的背影大喊。
可唐煅的身影早就走进了一片夜色中。空旷的街道上,汪昭炜的声音很是突兀,格格不入。
连分手的那段时间汪昭炜都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和唐煅从此两个世界的感觉。但此刻,汪昭炜强烈感觉到,自己眼睁睁看着唐煅走入了一个他触不可及的世界。
第二天唐煅轮休,他在宿舍睡了个昏天暗地。每次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他想不明白的世界就觉得操蛋。
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想不明白,而是一种切肤之痛的现实与他执着数年的信仰之间的冲突,两种力量都抓取着他的神经,稍稍退缩或前进都会让他脑仁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