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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惊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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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长路迢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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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她下意识地一让,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毕生难忘。

谢君和跪倒在离她三步外的地方,凝血的残剑依然立在身边,斜斜地插入土地。接连十数道剑砍之伤遍布全身。满地是血。锋刃已穿透了胸膛,一张铁脸却竟丝毫不知痛似的冷漠着。就好像,木叶把剑刺向了一块山石。但是木叶居然也挪动不了半分了,只能空瞪着眼,僵直了手,凝视着血液顺着冰冷的血槽缓缓滴落。木叶的胸前亦是凄艳的红,血正不断从嘴里涌出来。那张美得让人惊心的脸如今扭曲得让人惊心:震惊、怨恨、凶残、无奈,百感交集。

更可怕的是,谢君和枯树枝一样的手正覆在木叶握剑柄的手上,坚决如铁钳。另一只手死死地握成拳,好似夺了件什么东西。木叶的血在燃烧,而谢君和的血却在冷却。木叶癫狂似的要甩开谢君和的纠缠,但是谢君和的双目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嚣张的决然——他在笑,笑得满是着魔似的戾气,让雪海寒彻心扉。二人就这样相持着,皆似铁铸的雕像般,纹丝不动。

谁也无法战胜彼此。

两人皆已拼尽了全力。

谢君和嘴唇翕张,一个沙哑低弱的音节伴着极力克制的喘息缓缓吐露:“逃……”

雪海仍是不走,以泪洗面罢了——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她宁可不逃。

暗处,一道寒光正擦过木叶的脖颈,木叶突然跳脱开,惊慌四顾,往芦苇丛中一跃,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背对着长河的方向,鹤发长须,蓑衣短衫如渔翁的老者缓步而出。古铜色的皮肤,精瘦微驼的身躯,闪耀如星的双眼。

“谢少侠,烽火岭中,杯酒之缘。”那声音让他立刻记起了宋家火场附近的神秘艄公,还有那浓烈异常的奇酒。是了,赵家地牢里的指点,也带着一模一样的悠缓从容。

原来如此,谢君和如释重负。

但整个身躯却如强弩突然崩断了弦似的,仰天向后倒去。

他听到雪海飞奔而来,他感觉到胳膊上突如其来的摇撼。

神奇的酒,又一次流淌到了他嘴边。一样的气息,一样的灼烧感,却只换回半点说话的力气。他感觉得到自己身体的冷却,感觉得到四周渐渐模糊黯淡。甚至能听到耳畔模糊的呼喊:是素素,甜美地唤着“君和哥哥”。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至少明天看不到那么明艳的阳光了。

他欠素素一命,欠赵海骏一命,欠曾经死在他剑下的冤魂们一命,这样的结局对他而言早已在意料之中。没有临死的绝望,也没有临死的悲戚,只是尚有一事未了。

“求……求您,”谢君和生平觉得最没用的就是求别人,因此他从来不愿意低声下气,“送她……回南岸。”他向老者的幻影哀求,在灰飞烟灭之前,用尽所有的力气。然而雪海的手正紧抓着他不放,好似已经拒绝了这关心。

“好。”隔着朦胧的雾,苍老的声音果决异常。

他笑了:“我便此生无憾……”

这个老翁是谁?他已无从知晓。罢了!

“君和大哥,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必须送我回去……”雪海的哭诉始终没有停下来。

谢君和的耳畔却渐渐的什么也听不到了。缓缓合上眼,眼前已是迷茫一片。雪海的面容在风中淡去,素素的微笑就静静地绽开。只待自己的肢体冰冷,被风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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