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再起,依然是从少时就熟谙于心的“长河吟”,生于长河边的他,似乎命该与此河紧紧相连。闭了眼,父亲的呼唤正隔了时空飘飘渺渺向他传递而来。一切就取决于他,他握着开启玄机的唯一钥匙。
耳畔又传来刘前辈哀伤的语调。
“没那么严重。”他摇头自语,“倒是过三五年,哪里还有逐羽剑派立身之地?只怕尽皆做了江韶云或是北岸人的傀儡……”他心知,这绝不是他该抽身而退的时刻。
既已立足江湖之巅,这身躯壳便再不属他自己了。
提笔,一边在纸上龙飞凤舞地谋划着什么,一边大声呼唤:“汪叔!”
汪鸿从门外飞奔而入。
“碧莲洲的地图可有准备?”
“游侠们早已出发,不日便可归来。”
“好,替我传一信给猫儿……”
汪鸿双目瞪得好似铜铃,露出极度吃惊的神情。
楚涛抬眼一扫,心中已明了了五六分:“怎么,有事瞒我?”
“没……没啥……”老实人,连说谎都带脸红。全部的秘密都已在脸上。楚涛平静逼视的威严远胜过一场怒火的倾泻。他见瞒不过去,唯有直言:“少主昏睡的时候,已接猫儿来信,说是决心将紫玉物归原主,脱离白影纠缠。”
笔杆在手中猛一打滑,一滩墨迹溅开在洁白的纸上,似一朵黑色郁金香。
“何时?”他竭力压抑出平静。
“昨日。”
“如此大事,何以不报我?”
“担心少主伤情未愈,忧心过甚——我已联络上了猫儿,令其不可轻动,但猫儿的怪脾气您也知道,没您的令,他……”汪鸿解释得有些语无伦次,想是没料到楚涛会如此紧张。
楚涛抬手示意他不必再多言,立于桌案前沉默了好半日,重又拿起笔,低语道:“明日午后,让大家集结在操练场……能调用的人手都用上——备张沙盘。一个时辰后备马,我得去一趟蒋府。”
汪鸿这才明白过来,一场大战已然箭在弦上。可……他愣了愣神,备马?他甚至觉得这会儿备辆马车送楚涛出门都是极不可能的事,难道还要驾马?不单是要驾马,还打算明日午后大开杀戒么?望着他连握笔都有几分颤抖的手,居然有了抗令的冲动。
“怎么?”楚涛也明白,浅浅一笑,“汪叔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刘前辈的医术?”
汪鸿说不上来话,多年来,早已习惯了由着他的性子。何况楚涛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还能怎么办?应诺着,缓缓退到门边,真奢望就这几步之内楚涛就改了主意。但直到他预备掩上门,再回望一眼,楚涛依然保持伏案的姿势不变。
“呃……尚有一事,冷姑娘在少主未醒之时,递上一笺……”
楚涛的笔明显顿了顿,随即答:“知道了……”又埋头写起什么来。
“冷姑娘似乎是知道了少主的伤情不轻——也不知她怎么打听到的,只说别无他意,问候少主,希望您保重身体。”一伸手,把粉色的信笺搁在门边的架上,退了出去。
屋里彻底安静下来,甚至能听到院子里的虫鸣。楚涛这才搁开笔,小心翼翼地抬眼,向那架远远一望,默默摇头一笑,斜仰于椅背。
不想问冷凤仪是怎么在他的严密封锁下发现端倪,反正她从不缺手段。
也不想问这声突然的问候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