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花了点时间理解了龙的请求。
因为总是有勇者前来讨伐,龙不堪其扰,希望德瑞文作为自己唯一关系友善的智慧生物,帮忙想想办法。它张开翅膀,向半精灵飞快地展示了一下身上的伤疤,紧接着凶相毕露,对着他发出一声咆哮。
德瑞文眯起眼睛,擦了擦脸上溅的口水,神态自若。他知道龙这样只是为了显示自己尽管受了伤,仍然很不好惹——虚张声势罢了。
“你找我算是找对了,毕竟我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聪明人之一,”德瑞文自矜地说。突然,桌上的闹钟响了起来,一人一龙同时看向那个叮叮作响的小东西。法师顿时变得心不在焉,敷衍地说,“……不过,你提出的问题非常复杂,我得好好想一想,请你,呃,明天再来。”
说罢,他转头钻回了塔里,直奔自己的实验室。
在屋子的中央,柴火上架着一只半人高的大坩埚,锅盖不断被顶起,从里面发出细弱的、惊恐的尖叫。
德瑞文握紧法杖,深吸口气,揭开盖子,从里面飞出一只仅有骨架的蝙蝠,法师甚至还没看清它,它就没头苍蝇似的撞上了天花板,变成一堆碎骨。过了大约五分钟,地上的小骨头微微震颤着,聚合在一起,又一次振翅飞了起来,在封闭的室内盘旋两圈,倒挂在窗帘上。
德瑞文从桌下取出一只箱子,从里面放出了一只青蛙。青蛙在地上弹跳,腹部一鼓一鼓的。突然,一道白影闪过,白骨蝙蝠精准地叼起它,将青蛙咀嚼、咽下,但它没有用以消化的内脏,碎肉稀稀落落地掉在地上。
“好孩子,过来。”
德瑞文吹哨将它唤来。魔法造物亲近自己的施法者,停在他的掌心里,将青蛙的血沾在了他的皮肤上。
在没有点灯的昏暗室内,半精灵法师一边用拇指轻轻地抚摸它,一边发出了满意的笑声。哪怕他手里的不是一团白骨而是一只活蝙蝠,场面仍然有点可怕。
“基本能像生前一样活动,反应并不迟钝……真好,可是你的血和肉去哪儿了呢?太遗憾了。”
半精灵将死灵蝙蝠拢在手中,用力一压,两手的缝隙之间冒出一股焦糊味。他松开手,骨灰簌簌落在地上,随手拍拍就干净了。
然后他开始刷洗坩埚,锅里的东西熬干了,在锅底糊成一团,得用铲子撬。大约花了三个小时,德瑞文从里面提炼出不到十克黄金,量是他投进去的黄金的二十分之一。
研究死灵法术很昂贵。还好,他的邻居是一条有钱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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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被撂下的龙愣了一会儿,闷闷不乐地回到洞穴。
它一生中少有等待的概念,总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回到龙巢之后,它满脑子都是自己已经给出去的金币和法师那张脸。龙能活得很长,一天于他而言不过瞬息,在等待法师出主意的时候,时间却变得黏稠起来。
第三天凌晨五点钟,天蒙蒙亮,法师被一声龙啸吵醒了。德瑞文出现在窗口,睡帽都还没有摘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怨气冲天,可惜龙缺乏空气的能力,一点儿也没感觉出来。
“我来了,”它说,“你想好了吗?”
“想什——哦,噢,当然了。我有一个完美的计策,只不过,你给我的这些钱似乎还不够。”
“你还想要多少?”
“不如再来半袋吧。”
龙思考了一下,飞了回去,大约一刻钟后,衔来半袋金币。看得出来银龙解决问题的欲望十分迫切,它的财产也比德瑞文预想中多,早知道开口的时候多要一些了。
不过,德瑞文还记得银龙慢慢咀嚼人类的模样,聪明的法师向来懂得见好就收。他舒展了一下身体,捶了捶昨夜满地捡金币弄得酸痛的后腰。
“说来也很好办,我听说你每逢换季就会蜕一次皮?”
“这你都知道?”
德瑞文哈哈干笑两声,他才不会承认自己从偷盗者那里买过三十盎司银龙的皮呢。那东西看起来苍白而脆弱,和穿山甲的角质几乎没有差别,很贵,毫无用处,这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真令人着迷。
“我的想法是,我们可以合伙造假。你把龙巢清空,只留下以前蜕的皮,捉一些动物的尸体来堆在里面,然后我用魔法把你的洞穴一把火烧了,再带几片龙鳞去找国王领赏。你的死讯一经散播,人们无利可图,自然也就没人来烦你了。”
龙说:“听起来还不赖。但是我的财物该安置在哪里呢?”
“这也很简单,”德瑞文说,“我的法师塔还挺大的,为了保存避光的材料,在地下还有一间地窖,划出一片来储存你的东西绰绰有余。当然,它们仍属于你,我只是代为保管而已。”
龙没有接话,它喷了一下鼻子,显得很怀疑。
“在人的社会里,有一种叫作‘银行’的机构,专门用来存放人们家中堆不下的钱,当人有需要的时候,再随时支取使用。想要建立一间银行,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只有互相信任,人才愿意把自己的钱放在别人那里,对吧?如果要说你最能够信任的人是谁,那想必就是我了。噢,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德瑞文,被驱逐的奥术天才,年仅二十岁。”
说着,他谦卑地鞠了一躬,“我一生追求魔法,金钱只要足够我维持基本的活动和购买研究用的材料就可以了,至于多出来的那些,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
龙又喷了一下鼻子。它正在思考,可是法师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立刻拉下脸来:“我也有我的尊严,银龙。你如果不信任我,就不该找我帮忙,互相浪费时间,有什么意思呢?唉,算了,无功不受禄,请你把你的金币拿回去吧,反正天天被人类进扰的又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