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宋延霆果然没再出现,阳台的纱帘轻轻飘动,夏时予扶着围栏,盯着底楼的空地发呆。
远眺可以缓解疲劳,站五六分钟,算作一轮休息。
不敢放空太久。时间长了,思绪会不由自主地被某种情绪渗透。
风停了。夏时予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面无波澜坐回工作台,按照固定流程制图
徒手排线已经很熟练,他轻松框出空间构造,准备加入外挑板标记的时候,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
余光里出现一张楼栋俯瞰图,他取过来,轮廓是完美的对称结构,中部宽而方,两翼逐渐收扁,正中被一条中轴线似的过道贯穿。
长得有点像……数学符号?
仿佛敏感的神经末梢被什么敲了敲,夏时予眼皮一跳。
空集。
自我肯定了那么久,麻木地挺过了好多个难熬的夜,再过几十天、或者几百天,可能遗憾的感觉都不再有,可是,所有被压抑的欲望和不甘,都在认出这个符号的瞬间一起爆发,淋淋漓漓从心脏空虚的缝隙中漏出来。
端着橙汁装洋酒和人攀谈的时候,夏时予也曾就着别人的故事当下酒菜。
听过分手后一方一再退缩,另一方却紧追不放的坎坷情史,听众笑他执迷不悟,说的人却不觉得苦涩,认为藕断丝连也有藕断丝连的快乐。
他跟着笑过,此刻才发觉,对于有的人来说,藕断丝连也是奢望。
他和宋延霆的交集就是那么脆弱,只要他往回退一步,两人之间便只剩空集。
眼神失焦,设计图的轮廓也像是多出了层重影,线条加粗显示在眼前,纯黑加粗的符号仿佛在他耳边叫嚣着命中注定的结局:
空集!
夏时予喉头滚了滚,把俯瞰图放回去,强迫自己看向手边的户型图。
起初勾画还是正常速度,运笔沉稳,但就像急着答出题目似的,他越画越快,下笔力度也逐渐变大。
看似专注,一气呵成,实际上,他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自己被那股劲支使着画了些什么。
再看图稿。面目全非,已然废了。
夏时予扔了笔,脱力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祁旭手里的单子那么多,不是非要让他来负责这一户吧?
下午,夏时予去找祁旭更换任务,祁旭在主持会议,他等半天没影儿,只好先回工位,废掉的图稿插进竖式文件夹存着。
他放得潦草,没多久最外层的俯瞰图掉出来,又正正当当摊在桌面,夏时予扫它一眼,受不了心底空落落的感觉,反手把它合上,对折,压出一条难看的折痕。
这时,一阵窃窃私语如同涟漪从办公室门口开始散开。
“那是谁啊?甲方上门催稿?
“要是我的甲方长那样,根本不需要催好吧?我每天能发八百条信息给他寻求修改建议。”
好奇回头,一个熟悉得让他心痛的身形跃入眼帘。
黑西装,白衬衫,暗金绿蟒蛇纹领带,低头看腕间石英表前,先对接待者露出礼貌的笑意,惹得对方羞涩地掩了掩唇。
“3点半结束的话,还有12分钟?”宋延霆严谨地问。
“嗯,没错。我们办公室还有空位,您看要不要过去坐着等祁工?”
夏时予不自觉捏皱了图稿一角,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
宋延霆无意间扫来一眼,夏时予惊讶得忘记做出得体的表情,然而,那道视线刚触及他,宋延霆唇边的笑意立刻消失了,霎时间,夏时予心底拔凉。
“不用,”说话的时候,宋延霆抬头看他一眼,然后寡淡地收回,仿佛不愿意和他共处一室,用疏远的语气道,“我还是出去吧。”
夏时予感到一阵窒息,脖子生了锈似的,等那阵脚步声远去,他才一点、一点地将脑袋转回来。
会议结束,人群散了,祁旭在收拾文件,见宋延霆等在外面,熟络地叫他进来说话。
“怎么亲自上门了,又要让我去实地勘测啊?不行不行,今天真不行,我这图——”
“和你说一下私人稿件的新要求,”宋延霆口是心非道,“顺便来看看你。”
“看我?”祁旭古怪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看你。”宋延霆脸不红心不跳地确认。
祁旭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嘶,你这样说话真的很吓人,什么事啊?”
宋延霆拿出祁旭上次交给他的设计图,放在桌面,说,“这个方案不能用了,帮我把画室改成家庭影院,设计费另算,走公账。”
上次是朋友帮忙,占用的也是私人时间,祁旭让宋延霆发了个红包就了事,这次宋延霆主动提出正式委托,费用也会水涨船高。
“我发现你现在挺懂生活情趣啊,又是搞绘画又是看电影的,”祁旭“啧”了声,取回图纸,随意检视一番就找出解决方案,“这个很好改的,如果你没有特殊要求,我空了就能帮你做个通用版,用不着来工作室签合同——”
“有特殊要求。”宋延霆却打断他。
“啊?”祁旭疑惑转向他,“多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