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把一件事想得十分圆满的时候,世界总是会以某种出其不意的方式告诉你,它其实另有安排,你的计划只能当场作废。
所以在宋延霆重新准备好材料,询问安芷如是否可以起诉的时候,安芷如并没有像他预计的那样爽快答应。
但她也没说不好,而是沉思片刻后回复宋延霆,“高宣洋提出了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案,你帮忙看看。”
听完那个方案,连宋延霆也忍不住侧目——为高宣洋的变脸之快、赔礼道歉的姿态之低。
这个方案确实对三方都好,之所以没有人预先想到,是因为他们都还不清楚高宣洋见风使舵的能力有多强。
最终,安芷如没有起诉,魏俊峰也没有受到波及,案子的走向顺利得不可思议。
高宣洋不仅主动撤诉,还臭不要脸地表示,和安芷如沟通后,他发现两人的创作灵感殊途同归,并且经过深入交流,他完全可以相信安芷如的人品,绝对不存在抄袭行为,自己之前随意提起诉讼的行为太过鲁莽,他将为此付出足够的赔偿金,还会在各大平台公布自己的道歉信,希望得到安芷如的谅解。
此话一出,就像往热油锅里泼了一瓢滚水,吃瓜群众全被炸翻了。
要知道,如果高宣洋咬死对方抄袭,就算败诉也有人会阴谋论地怀疑法院判决不公,安芷如还有仗势欺人的嫌疑。
但现在他突然改口,在媒体面前又表现出十足后悔的模样,那些受他煽动攻击过安芷如的群众终于发觉自己就是被随意支使的枪口,立马坐不住了,纷纷倒戈把高宣洋骂了一通,除此之外便再也不对案件发表自己的看法。
当事人双方口径一致,旁观者大多也学会了保持沉默,很快又被新的奇闻吸引离开,终于,在最后一个观众退场那一刻,总算尘埃落定。
宋延霆拿到了一笔客观的代理费,没觉得不满意,但有人不太满意。
周六清晨,柔和的阳光刚从窗口探进来一角,夏时予就睁开了眼睛。
自从安芷如的案子了结,他感觉整个人都变轻了似的,晚上不吃药也渐渐能安稳入睡了,今天醒得早纯粹是因为兴奋。
宋延霆前天晚上就问过他周末有没有时间一起出去,他不假思索地应下,但具体要做什么宋延霆还没说。
他暗戳戳地给自己挑了身骚包的衣服,强行在大冷天把锁骨露出来,想着肯定能让宋延霆多看两眼,结果转头一瞅发现宋延霆也没穿西装了,而是换上了深灰色的风衣。
腿长的人穿风衣总是特别好看,何况宋延霆这种标准衣架子身材,夏时予咕咚地吞咽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地黏在那个修长俊朗的背影上。
宋延霆换衣服的时候显然还在思考,视线定着没动,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抬起眼眸,一把抓过桌上的车钥匙。
“收拾好了?走吧。”
他在脑中计算路程,腿已经跨出卧室,经过镜子前无意瞥到夏时予光洁的脖子,又倒回来,从衣柜里拿了条围巾,默不作声地盖在夏时予后颈。
夏时予撇撇嘴,表明上很乖地系好,心里却在腹诽:怎么还让我戴围巾?这就是故意露给你看的啊!
这种时间、这种氛围,宋延霆一定是想带他去约会嘛,谁约会不想穿得特别一点?宋延霆到底懂不懂仪式感!
不过宋延霆一向是务实派的,夏时予只能接受现实。
前窗玻璃上凝了一层冷雾,宋延霆打开雨刷清理干净才启动车子,朦胧的建筑飞速从侧边掠过,只有前方的道路标牌还算清晰。
和他们以往行驶的路径截然不同,夏时予这才问道,“我们今天要去哪儿啊?”
他猜测是要出远门的,因为车后座还放了个登山包,难道宋延霆打算带他去户外锻炼?
夏时予猛地吸了口气,祈祷千万别这样。他对这项活动倒是没有偏见,但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约会啊,以后宋延霆回想起这天,可能只记得他灰头土脸的样子了,不行不行不行。
其实他猜测过宋延霆会不会悄悄预约了某个米其林餐厅,但一想到对方平时繁忙的日程就知道,宋延霆真的没时间准备这样的惊喜。
一颗心都跟着吊起来了,夏时予紧张地转过头,见还在宋延霆专注地观察路况。
“去阜园市。”宋延霆放松地把着方向盘说。
“哦……”夏时予顿了顿,问出更重要的问题,“去阜园市干嘛?”
“看房子。”
“?”
安芷如的案子是总部直接指派过来的,宋延霆虽然不想接,但也能够理解高层的考量,毕竟他作为分所的负责人,要是一出手就能完美解决一个众人瞩目的案件,也算是帮律所把名号打出去了。
结果这事闹腾了这么久,最后却以和平的方式落下帷幕,没达到律所的预期,于是总部又挑了个当地的民事争端让他去交涉,看能不能拿到其中一方的代理权。
三天前,宋延霆接下任务,打开电脑查看助理传过来的资料。快速扫了两眼屏幕,宋延霆哭笑不得地发现,其中一个案件主体竟然是妙境集团,而案情描述他也不陌生——这是汪妙涵找他询问过的光照权冲突。
当时他听见汪妙涵提光照权三个字的时候都愣了一下,因为即使是一个资深的民法律师,也不会经常听到这个词。
尽管民法典已经足够详尽,但不翻到犄角旮旯的地方,一般人根本找不到这项权利,要用它打官司简直跟开玩笑一样。
那时他手头已经有个棘手的案子了,塞不进多余的怪案,因此婉拒了汪妙涵的代理请求,没想到这个案子一直拖到现在都没解决,看来和他是有点缘分的。
不过这场争端能被总部注意到,并不是因为案件涉及罕见的权利而显得突出,而是因为另一方案件主体,信安小区的居民,采取了非常激进的维权方式——一群人在妙境的花卉产业园外拉横幅、甚至上身拉扯正在施工的建筑工人来阻止他们建新楼——吸引了许多媒体的视线。
编辑撰稿时,为了让新闻更有看点,把信安小区的开发商宏基地产都挖了出来,标题写:宏基地产对上妙境集团,新旧之争,谁能胜出?一下子就把旧小区居民闹事拔高为老牌龙头企业和新兴商业品牌之间的博弈。
宋延霆接案子前习惯多了解一点情况,所以在联系汪妙涵之前,他决定亲自去信安小区私下走访一下。
银灰色的小轿车平缓地停在路边,夏时予看着面前空旷的公路和稀稀拉拉的车流,脑门儿上又多了几个问号。
“哪有房子?”
宋延霆锁上车门,走到前面引路,“外来车辆不能进小区停车场,我们得走过去。”
他们从一栋建筑的侧边绕过去,又穿过一小片绿化带,总算看到了信安小区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