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早课的是那位代课的青年男教师。由于之前的立威行为，奔着凑学分选修这门课的学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敷衍他，在底下都坐得规规矩矩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就连长期靠室友答到的混子也在睡眼惺忪间地把头发薅成大人模样才走进教室。
本以为走个表面流程大家就能相安无事地度过早课，结果老师说这节课点评作业，要抽几个学生分享他们的鉴赏小论文写作心得。
因为上次夏时予的优秀表现，大家都盼着老师点他，可这老师不走寻常路，偏偏把夏时予前后左右的都叫起来了，唯独放过了真正心不在焉的那个。
削尖的HB铅笔在漂亮的手指间灵活翻转，没弄出一点声响，夏时予侧头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对于周围时而传出的小声哀嚎充耳不闻。
直到一条消息跳出来，那支倒霉铅笔终于完成硬着陆，笔尖毫不意外被撞断半截，夏时予的眼睛却忽然一亮。
【没有撤诉】
感觉胸口压着的沉重石块被蓦地搬开了似的，夏时予舒了一口气，耳边的杂音清晰地涌进来，他才听见刘康乐在叫他。
坐在他右手边的大高个儿是最后一个被点起来的，刘康乐对于自己东拼西凑的论文没有任何印象，还要靠老师提点才想起自己选的赏析主题是“瞬间的艺术”。
“‘对于瞬时风景的描绘并不意味着场景的静止’，你的观点不错，”老师抬了一下眼镜框，望着台下说道，“但是你给出的论据太少，风景画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是纯粹静态的，是什么作品给了你启发，让你想到了这种观点，和同学们分享一下。”
“额，我就是——”刘康乐磕磕绊绊地答，很想给自己脑门儿上来一巴掌。
没别的原因，他就是觉得这么写比较牛逼。
反正不管是什么东西，他都反着写，或者用生词来描述，这样会显得逼格很高，这是他长期赶作业得出的经验，还靠着这个技巧骗了几个A，但还没遇到过作业被当场查验的情况！
他在课桌下踹出神的夏时予，“帮帮忙，这个我要怎么圆？”
夏时予这才换了坐姿，捡回桌面牺牲掉的铅笔，在草稿纸上假装记笔记实则磨着笔尖，稍微闭了闭眼就找到了案例。
风景画里不乏光与影的交融与变幻，水的轻微颤抖和风的绵延缱绻都会被诚实的画家定格在画布上，能把这些时刻表现到极致的画家当然是——
能够脱口而出的名字卡在喉咙里，夏时予微微张着嘴，盯着新跳出来的消息愣住了。
【她说还需要考虑几天】
不是最坏的结果，却也不比他的设想更好。
夏时予不禁转向左侧窗口的方向。那是办公楼的背面，宋延霆可能就在其中一条走廊上给他发这些消息。他踩着上课铃走进安芷如的办公室，夏时予的心也因此一直悬在空中，刚才好不容易因为四字喜报而放松，现在又坠了回去。
刘康乐半天没得到支援，只好自力更生现编道，“因为人像画也是这样。人物瞬间的表情其实只是某个动态的切面，我想这个规律放在风景画上也是一样的……吧？”
男教师摇头的时候眉头也皱了一下，“但是人的表情很丰富，风景很难有同样的表现力，而你的论证重点是风景画。”
“额——”刘康乐被问得闭了嘴，心想老师您看我现场把题目改了怎么样？
他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目光，再开口让夏时予帮忙就太明显了，只好用眼神呼叫他，低着头都要挤成斗鸡眼的时候却发现夏时予根本没往他那里看，还旁若无人地拿起手机回了条消息。
他破罐破摔，准备当场自首，承认自己胡编乱造的不良行为，但夏时予把手机反扣回桌面后却忽然上线了似的，轻声对着自己的桌面说了句提示。
“莫奈。”
刘康乐恍然大悟。他怎么把这位大师忘了！
“比如说，追逐光影的莫奈无疑是在静中取动最醒目的代表，他着名的作品——”
《日出·印象》当然可以作为佐证，可是刘康乐有种直觉，答案不应该是单一的作品，如果要体现出变化，最好是有同一场景的不同表达作为对比，但一时间他忘了莫奈还有哪些组合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