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予并不会用这样专业的词汇来描述自己的应激反应,过了会儿才明白宋延霆在问什么。
被握住的手指慌张地缩了起来,夏时予想把自己抽回去,宋延霆却寸步不让地扣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催促,更像是在用目光将他框定在某个无形的保护罩中,告诉他没关系,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会伤害他。
心里一边倒的拉锯因为那样宽容的注视变得胶着起来,朝信任宋延霆的方向滑动了一小步,但立即被更大的恐惧拉了回去。
弧度勾人的睫毛上下扑了一下,像被偶然刮来的风惊动的黒蝶,夏时予抬眼时转开目光,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你知道那叫惊恐发作,当然是被吓出来。以前我心理脆弱,加上运气不太好,不小心就留下了后遗症。”
宋延霆轮廓分明的俊脸上依然没有波澜,尽管他一听就知道这不让人省心的家伙是在胡说八道。
他私下问过医生惊恐发作的原因,医生说这是焦虑症的表现,和受到惊吓后的恐惧不是一回事。
但夏时予愿意往下说就是很大的进步,宋延霆没拆台,继续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夏时予挤牙膏似的艰难吐露出一小节片段。“……好几年了,我还在上高中的时候。”
“具体是因为什么?”
这个问题就像将他推到了残暴可怖的漩涡口,议论纷纷的恶语和面目全非的故人都变成了锋利的刀刃,只要他胆敢伸手触碰那段记忆,铅灰色的混沌就会压垮他的整个世界。
夏时予打了个寒颤,本能地想逃离,但手背覆上的温暖触感就像一个有力的怀抱,从身后支撑着他,让他舍不得退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可以把它放在心里,这是你的自由,”宋延霆用拇指蹭着他,循循善诱道,“可是我们生活都在一起,我担心哪天你会突然因为我无意间的某个行为而受到伤害,所以我想知道,哪些事会让你觉得不舒服。”
他说得很慢,字斟句酌,给夏时予的反应留够了余地。
半晌,夏时予眉头蹙起,轻声说,“你不用知道,因为你不会让我不舒服的。”
宋延霆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当你是在夸我。”
夏时予被两人话里的歧义弄得脸热,急着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又不画画——”
闻言,宋延霆顿时收起眼中的调侃,“和画有关?”
一段意料之中的沉默盘旋在两人之间。
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程度,夏时予也不想故作神秘。他下定决心般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温热的呼吸因为低头的动作洒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他语速飞快地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我的画被抄袭过,这就是原因。”
又是抄袭?宋延霆陷入思考。
霎时间,纷乱成结的线索被梳理得通顺而流畅,宋延霆想起夏时予几次发作的情况,从在他面前失控到和魏俊峰言辞激烈的谈话,能激起夏时予愤怒的无一例外都是关于作品的争论。
“我知道了。”
宋延霆抬手按在夏时予的后颈,仿佛要借这个动作给他传递力量,“抄袭你的那个人,没有得到惩罚吗?”
他倾向于否定的答案,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夏时予现在还对这些事过敏。
果然,夏时予摇了摇头,表情变得有些焦躁,“不说这个了行吗。”
宋延霆知道这事急不来,转而说道,“那说说你老师的案子。”
“后续我们怎么行动,还要看你老师的态度。”他放了结论,夏时予的注意力马上跟了过来。
“为什么,你不是说我们能胜诉吗?”夏时予不解地问道。
“因为中间还有个魏俊峰,”宋延霆耐心解释,“如果我们按原计划提起诉讼,不管能不能胜诉,高宣洋都一定会把魏俊峰推出来作为挡箭牌,这是你老师不想看到的。要是他们之间没有那份协议,我还能尝试把魏俊峰摘出去,只处理高宣洋侵权的问题,但现在我们要赢,就意味着要搭上魏俊峰的职业生涯。”
夏时予一时无言。
先不说魏俊峰和安芷如还有层师生关系,光是其以学习请教的名义盗取设计手稿这件事就十分令人不齿,不管他以后取得什么样的成就,这个道德上的重大瑕疵都会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即使现在的他有真才实学,也很难继续在行业内立足。
而安芷如不一样。她已经走到这个领域的高峰,有争议的作品就这么一个,如果她选择息事宁人,以后的新作品也能将负面影响稀释到可以接受的程度。
以夏时予对她的了解,要是魏俊峰主动上门道歉,她或许真的会心软撤诉,替学生担下这部分骂名。
“那我们现在就要告诉安老师——”夏时予急切道。
“看看时间。现在说和明天说没有区别,今晚就别打扰她了。”宋延霆打开返程的导航,拍了拍夏时予的腰让他坐好。
“你觉得安老师会撤诉吗?”夏时予重新系上安全带,情绪有些低落地问道。
见证了两人亲昵行径的西装外套被宋延霆从身上扯下来塞进夏时予怀里,衬衫松开领口,衬得男人的肩膀更加宽阔伟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