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真巧。”白茸说。
“手巧不如手段巧。”昱嫔淡淡道,“正人君子走了,现在谈谈你要说的事。”
“你心思也巧,从哪儿看出来我有话要说?”
“这个时间点,必定是有话说的。”昱嫔道,“是关于皇贵妃的事?”
白茸将手鞠球放在石桌上来回滚动,边玩边道:“我们不说他。”
昱嫔手中一停:“那说谁?”
白茸低声道:“映嫔。”接着又指着昱嫔正缠绕的手鞠球上的一处花纹,朗声道,“这纹样好看,你教教我吧。”
昱嫔笑道:“你坐我边上,我教你。”
他们并排坐好,面对一丛灌木,昱嫔将手鞠球举在他们面前,用气声说:“你想怎么做?”
“他以为有太皇太后撑腰就能欺负人,我偏要他折在太皇太后身上。”
昱嫔向白茸透去颇具深意的一瞥,说道:“我演示一遍,你要看好了啊。”
他们在一起玩了许久,期间白茸亲自缠绕,差点弄坏昱嫔的手鞠球。
等白茸和昱嫔分开回到毓臻宫时,有个宫人也匆匆穿过庄逸宫的庭院,在行香子耳边说了几句。
“知道了,下去吧。”行香子转身进屋把刚才之事转述给太皇太后。
“暚贵人送了昼妃礼物?”
“在路上碰到了,昼妃似乎对手鞠球很感兴趣,暚贵人便送他一个。”
“正常,白茸出身卑贱,这辈子恐怕都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东西。”太皇太后道,“他和昱嫔只说了手鞠球的事?”
“是,昱嫔似乎还教他了,但他学得不好,还毁了昱嫔的做好的半成品。”
太皇太后捏起一块饴糖放嘴里,甜蜜的滋味令他心情舒畅:“听说白茸以前在六局不少地方干过,因为手笨学不会而被当成皮球踢来踢去,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夸张说法,今日再看兴许还是真的,缠线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还能成什么事呢。”
行香子道:“可不嘛,手笨得很,底下人都议论,不知皇上看上他哪点了。”
“哼,皇上这是荤菜吃多了,换口味了。”太皇太后想起那张脸,不屑一顾,紧接着,那脸又重合起另一副面孔。
他闭上眼。
爱情,总是以最惊异的组合方式出现在人们面前,和它一比,理智与生命都不值一提。
人们总说他不懂爱情,冷酷无情,多么可笑啊。
他不是一开始就是老态龙钟,他也年轻过,也憧憬过爱情,也懂爱情。只是他所有的喜悦和期待在春选时皇帝看过他脸后那句疲惫的例行公事般的“留”字之下化为乌有。于是,那个曾经立在溪水之畔凝望杯影浮动吟诗作对的云梦方公子蜕变成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方皇后,又在时间的荼毒下化身吞噬一切美好的怪兽。
在无常宫中,夏太妃叫喊出他的名字,旁人只觉大不敬,只有他在心底忽然对那屡次挑衅他的人存了一丝感激。漫长的岁月中,他快忘了方凌春这个名字,以至于那三个字入耳,激荡起陌生的回响。
有人说云华帝宫是座牢笼,可在他看来,何止牢笼,那是就地狱。进去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一路淌过血河冲上岸,只有如骷髅般的残躯,心肝早没了。
至于爱情,早淹死在血河里。
而他当年没有享受到的,如今那个卑贱的平淡无奇的宫人也不配享受。
“老祖宗?”行香子轻声呼唤,在他腿上加盖一层薄毯。
他睁开眼:“再取个暖炉来,脚麻。”
行香子把暖炉放到太皇太后脚边,又脱下鞋袜按摩双脚,他发现那腿脚泛着铅白,冰冷冷的。他大着胆子用指甲在脚趾上戳了一下,太皇太后似乎没有感受到,又加大力度戳下去,还是没有反应,那脚仿佛死了。
他把那双脚搂怀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别怕,我给你留好路了。”太皇太后突然说,“我死后你就到雀云庵过闲散日子去,每日给我抄抄经文,不用再伺候谁,让别人伺候你。”
“那宫中其他人……”
太皇太后笑了:“自然是要随我一起的。”
行香子叩首谢恩,心里却打寒颤。就在刚才,太皇太后用庄逸宫所有人的命抵了他的殉葬,而他甚至不知道该说太皇太后仁慈还是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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