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心学后来者居上,李斯的老鼠哲学,不为仙便为圣的张苍
廷尉府外心潮澎湃。
廷尉府内软妹撒娇。
“父王,我就要他做我夫君!”年方十岁的七公主田颜剁着脚,抓着齐王建的手臂摇啊摇。
少女梳着两个马尾辫,穿着绣有淡淡波纹的海蓝色长袍。
身姿扭动,就像是东海之水荡漾起伏。
年有三十,正值壮年的齐王建一脸欣赏地看着场中哈哈大笑的少年,摸着女儿的脑袋说道:
“此事,还需问过汝大母啊。”
说到母亲,齐王建脸上神情明显暗淡许多,兴致立刻低了下去。
“走吧。”齐王建拉着七女儿的手,转身:“没有热闹看了。”
七公主不想走。
一边挣扎,一边扭头看嬴成蟜。
圆润脸蛋气鼓鼓,大眼睛一眨不眨,嘀嘀咕咕:
“等秦国同意联姻,颜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不娶……啊!”
田颜突然尖叫一声,漂亮脸蛋哭成了小猫,眼泪哗啦啦:
“我不嫁了!我不嫁了!我不嫁了!”
女儿异样,让齐王建停下脚步。
这位王者回首一望,惊骇动容:
“这……”
齐王建看到,廷尉府门前。
那个从秦国来的秦公子成蟜,双手抓着一把齐国制式长剑,扎进死囚心中。
年方八岁,比齐剑高不了多少的少年咬着牙,铆足了劲,额头有筋跳动,双手抓着齐剑用力下压。
齐剑一寸寸没入死囚心中。
八岁,当街杀人。
大惊失色的齐王建急召人来,询问刚才自己转头走这几步路的时候发生了甚事。
一名一直观望的廷尉府吏员脸上残留惊容,恭敬禀报道:
“嬴子执意脱去这死囚最后一件衣衫才能放其走。
“死囚恼羞成怒,从地上爬起来冲向嬴子,欲对嬴子不利。
“死囚刚起身,就被身后的两名士卒按住。
“死囚身不能动,嘴中一直吐露污言秽语,侮辱嬴子和嬴子之母。
“然后……”
这吏员停顿一下,对刚才景象依旧不能释怀。
主动杀人者不是十八岁男儿,是个八岁少年啊!
吏员咽咽口水,不知为何心有惴惴的他继续说道:
“嬴子说:‘此人辱吾母,如杀父之仇也!杀父之仇,弗与共戴天!’
“话说完,嬴子抢过士卒腰间佩戴长剑,一把刺进了死囚心中,接下来就是王上看到的了……”
“父之仇,弗与共戴天……这是孔子的话。”齐王建眼中露出三分惊惧。
这位王者透过秦公子,看到了在遥远西方雄踞着的虎狼之国——秦国。
[秦人八岁能杀人,太可怕了……]
齐王建心中害怕着,耳边女儿的哭喊声不断:
“我不嫁了!我不嫁了!我不要嫁给他!”
廷尉府门前。
廷尉太史胜连退三步,扶着廷尉府高墙。
望着嬴成蟜的眼神再无欣赏,满是惧意。
死囚心脏被戳破,气未立时绝。
他张开嘴,鲜血从中不断涌出,涂了他满口:
“竖子!你说了放我……”
嬴成蟜一脸狠色,再次用力下插齐剑,不与交流。
稷下学宫的先生、学子,看向少年的眼神有喜有忧,有爱有惧。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圣人会杀人否?”
“好问题!”少年大喊:“此问!当问你自己的心!问问你自己的良知!知善知恶!即为良知!”
呼将主君之言传遍四方,响在每个人耳边,震在每个人心中,众人皆有振聋发聩之感。
稷下先生鲁仲连神情复杂,对嬴成蟜八岁杀人这件事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荒诞怪异之感——这是一个孩子能做的事吗?
可另一方面,看不上贵族腐败,耻于和贵族为伍的鲁仲连又对杀死这个死囚报以认同。
名声不显,却有子之称号的鲁仲连扪心自问。
[我认同杀死这个死囚,却不认同是此子杀死这个死囚。]
[这是一个什么道理呢?]
[不,这不是道理,这是偏见!是我对此子的偏见!]
鲁仲连茅塞顿开,眼中一坚,低声说道:
“非常人,方能行非常事。
“要想革命,就不能心慈手软!
“此子既当得起我一跪,敢于当街杀恶人,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除恶不尽,善居何地?
“贵族不死,百姓何起……”
孔斌沉默不语,良久方对身边的兄长道:
“原来咸阳中的传闻是真的。”
孔穿默然颔首,自忖对公子成蟜甚为高看的他也被惊到了,也想起了在咸阳时听到的传闻——公子成蟜七岁的时候,杀死了赵国公子高。
这个传闻,他孔穿当时也没信。
淳于越鼓掌叫“彩”。
儒学门生向来讲得起道理,比得起弓剑。
公子成蟜行事很儒生。
齐墨巨子相夫习感觉看到了故人——与他不睦的楚墨巨子邓陵学。
“要是那伪墨在此,当会心喜吧。”相夫习的语气很不好,脸上却是带着笑,心情很不错。
墨学向来主张杀人者死,伤人者刑。
慎子学派,按照后世划分当属法家的慎至摇头否定:
“此人当死,自有法令。
“嬴子杀之,是为私刑,这是不对的。”
齐王建十六年,一月,十六日。
公子成蟜杀死囚于廷尉府门前,以良知,教世人。
自今日始,心学于稷下学宫大放异彩,后来者居上。
嬴子每逢讲学,皆于席位最多的授业堂。
五百席,无所空。
齐王建十六年,二月,二十三日。
去往秦国,寻求联姻的齐使折返临淄,随同秦国使者一起。
后太后在齐王宫中接见了秦国使者芈宸,双方对联姻一事都报以肯定,皆大欢喜,相谈甚欢。
没有人过问七公主田颜的意见,也没有人过问嬴成蟜的意见。
稷下学宫门口,一个高冠博带,看面貌年龄在三十左右的男人驻足不进。
他抬头,望着以齐文写就的“稷下学宫”四字。
“稷下学宫。”他背负双手,昂首挺胸,话语短促而锐利:“我李斯这只老鼠,又回来了!”
来来往往的学子中,有在稷下学宫进学六七年之久的学子。
见到其人面孔,大多为之一讶。
不少人纷纷抱拳向前,道一声“通古”。
李斯,字通古。
上任稷下学宫祭酒荀卿有两个最得意门生,李斯为其一。
门口喧嚷不久,一个穿着稷下学子服饰的胖子从中跑出,气喘吁吁。脸蛋嘟噜嘟噜的,往下直淌汗水。
这胖子径直跑到李斯面前,猫着腰,拄着膝盖大口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