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光大亮,这间小屋采光不好,又拉着窗帘,于是屋内便昏暗得像潮湿的梅雨天,格外适合睡觉。
工作在夜间就是坏处多,周元青的生物钟时常在东西两个半球左右横跳,久而久之,为了不猝死,练就了在哪都能一秒入睡的生存技能。如果有需要,一秒清醒也不是不行。
周元青是被米线的香味香醒的。
他头昏脑涨地坐起身,半睁着眼皮凭借肌肉记忆洗漱完,才勉强清醒地坐在了桌子前,顺便瞄了一眼手机,只睡了五六个小时,难怪醒不过来。
周俭占据了这张小桌子的另一边,对他的状态见怪不怪,聚精会神地做摊开的作业。
周元青蹙眉,站起身拉开窗帘:“这么暗,毁不毁眼?”
他很不是滋味地摸了摸周俭柔软的卷毛:“跟你说过了,以后你写作业不用管我睡没睡觉,要么开窗帘要么开灯,听到没有?”
周俭满不在乎地一点头,下次还是不改。
桌上放了两份米线,都冒着腾腾的热气,香味从塑料袋扎紧的口子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一看就买回来没多久。
“怎么不先吃饭?”周元青把其中一份拆开,推到周俭面前。
“等哥一块,不想自己吃。”
“毛病。”
周俭把作业挪到一边,接过筷子,在滑溜溜的米线里拌了几下,咬着筷子头,迟疑地说:“哥,学校过几天组织秋游。”
“唔……”周元青咽下一口,挑起一边眉毛,“去啊,怎么了?”
“生活费还够吗,上次什么时候给你的来着?”
周俭点了点头,然后说:“我不想去了。”
“为什么?”周元青意外,“你们这个年纪不都喜欢出去乱转吗?
“我想留在家里,走路太累了。”
周元青毫不客气地驳回:“你留在这干什么,我上学上班一天到晚不在家,谁照看你?”
“我能自己顾好自己!”周俭固执地说。
周元青想了想:“确实。”
“但不行。”
周俭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闭嘴吃饭,没有为什么。”
周俭憋憋屈屈的往嘴里塞了几口,又挣扎了一下:“哥,我真的不想去嘛……”
周元青这几年经常忙得吃不上饭,即使有时间也不长,吃饭速度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昨天下午到现在啥也没吃,坐在桌子前才觉出饿得头晕眼花。刚好风卷残云地吃完最后一口,他慢条斯理地把袋子扎好,没看周俭:“交多少钱?”
周俭一僵:“不、不是因为钱。”
周元青抬起眼。
“二百。”周俭垂下头。
周元青笑了一声:“我当是两万呢,让我弟弟这么犯难。”
“得了,别纠结了,两万你哥现在也出得起,让你去就去。”
周俭扁着嘴拿筷子戳戳戳,没说话。
周元青忘了什么上次给生活费是什么时候了,问周俭他也只会说还有钱,从来不开口要,全靠周元青灵光一现。有一回赶上他期末考试周,昏头涨脑地背书,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等想起来的时候,周俭已经连续三天每天只吃一顿饭了。
从那以后,周元青就算一周给两次,也没再迟到过。
他干脆把生活费里又添了三百,一块塞进了专门备好的信封里,顿了顿说:“要不然我把钱都放在固定的地方,以后你自己拿吧,省得我忘了,你又绝食。”
不过周俭坚决反对,周元青也就作罢了。
“啧,让你早早实现财务自由还不乐意了。”
“才不,我要一辈子被哥管着。”周俭嘟嘟囔囔地说。
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周元青又打开电脑,把周一要交的论文写了。
使用过度的关节一阵阵抽痛,虎口到手腕内侧一片甚至能看到紧绷的血管和青筋,放松不下来。周元青有一下没一下地捏捏,头一回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还是去弄贴膏药吧。
今天是休息日,酒吧比平时热闹,周元青今天不用站台,却也没多轻松,来来回回地满屋子上酒,还得态度良好地婉拒多位客人的邀请,简直心力交瘁。
直到腿都要倒腾出火星子来了,才找到机会见缝插针地靠在吧台上偷会儿懒。
“元青,元青,头牌!”
周元青叹了口气,回过头:“没大没小叫谁呢?”
吧台后,看起来年纪不大的青年一笑,露出两颗活泼的虎牙:“元青哥,你今天怎么跑去送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