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该笑,可是周俭脸上的神色一点也不似玩笑,周元青见了太多死亡,对“死”这个字格外忌讳,周俭这拿自己生死不当回事的态度让他隐隐火起。
于是他决定势必不给这小子蹬鼻子上脸的机会,冷笑一声:“滚开!”
动作不停地将周俭从自己腿上撕下来。
撕得太顺利,没碰到一点阻碍,周元青一愣。
周俭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飞快地转身跳到靠窗的书桌上,猛地拉开窗户,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窗外!
这小崽子说要寻死,竟然真的不只是说说!
这里是五楼!
周元青吓得头皮一下就麻了,一瞬间大脑根本没有思考能力,身体已经先于脑子冲了出去,在周俭跳下去的那一刻堪堪抓住了他的衣服领子。
腰腹狠狠地撞在桌子上,周元青却根本没感觉到疼,冷汗爬了满背,直到猛地把周俭拽回来抱在怀里,才被那被砍了一刀似的疼刺激得恢复思考能力。
他紧紧地抱着周俭,脱力地慢慢滑坐到地上,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极长一段时间里,只能听到不知道是谁的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之后,在死一般的寂静里,周元青说:“哥答应你,不送你走了。”
“真的吗!”周俭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难以置信道。
周元青松开他,撇开视线,乏力地点点头,认命般说:“真的,明天……明天我带你去跟人家说清楚,不走了。”
周俭大喜过望,却也知道自己采取的方式并不光彩,看到周元青骤然的萎靡,他刚要翘起的嘴角又小心翼翼地压了回去。
周元青没看他,起身倒了杯水,递给方才快要哭脱水的周俭,淡淡地说:“喝水,喝完睡觉。”
周俭正是心虚的时候,周元青不跟他秋后算账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敢对周元青有任何异议,忙不迭地捧起水杯喝了个一干二净,然后不用周元青做下一步指示,就自发跑去洗漱完爬上床乖乖躺好,整个过程还不超过十分钟,实属训练有素。
等周元青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周俭已经睡熟了。
他走到床前,坐下来看着弟弟柔嫩的脸,周元青养得精细,周俭的皮肤很好,线条也很流畅,一张脸已经有了祸国殃民的雏形。
前几天,周元青把自己这些年攒下的所有身家点了点,尽数放在了一张卡里,此刻就在枕头底下压着,他打算交给小捡的养父母。
这种心态大约就和嫁女儿一样,在家千娇万宠的女儿到了别人家,生怕她会吃亏,便准备好高额的嫁妆带过去,好显得腰板直,不被婆家看轻。
周元青甚至认真考虑过要不要把他妈最后的遗产——那间老房子卖掉,不过由于那一片实在太破了,有完全没有拆迁的希望,一时半会实在出不了手,并且周小眉和周三姨还在盆里住着,周元青目前也没有地方能让她二位搬家,只好作罢。
腰间已经青了,此时正一阵阵地抽痛,周俭下落的身影尚在脑海中停留,提醒着他犹豫的后果。
周元青头发还没干,水珠攒成一滴,顺着微长的发滑落下来,漫过锁骨落进衣领里,激起了他一片后怕的鸡皮疙瘩。
段文文和蒋自鸣走了,酒吧散了,崔奶奶去世了,周俭是他在这座从小长大的城市里唯一的联系了,等把周俭也安置好,周元青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无亲无故了。
没什么可难过的。周元青告诉自己。
他伸出手,想碰一下睡颜安然的孩子,却不知道该碰哪里,最终俯下身,生涩而克制地亲了一下他蓬松的头发。
周元青从没做过这么温柔又黏糊的动作,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就当是他没机会说的告别。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我是周元青,明天的时间调整一下吧,提前到早上。”
“……没什么,刚刚被小捡听到了,闹了一场,我给他喂了一点安眠药,明早趁他没醒来接吧,越早越好。醒了之后可能会闹一会儿……”
周俭顿了一下,轻声说:“不过应该没什么事,养两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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