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朵红云,轰然烧到屋檐上。姚珑踩着青石阶,望着尽头的寺殿,步步直前。殿门前站着个僧,身穿袈裟手秉檀珠,朝他作揖,说,姚施主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他走入殿内,目撞一尊巨大的观音像。石像右捻青枝左抱瓶,莲花宝座金玉冠,眉间一点朱砂,宝相庄严。姚玲正跪坐在观音座下的蒲团上,她接过住持递的佛香,虔诚地拜三拜。
阿珑,她轻声叫唤,你过来。
姚珑徐徐上前。
供桌上鸡鸭鹅各类牲畜俱全,香火缭绕。姚玲从锦袋中抽出一截红绳,系着一只玉观音。她让姚珑低下头,帮弟弟戴在脖子上。
我特地把它拿来叫高僧开光。姚玲温抚地笑,揩去弟弟眼角的泪,继续道,你马上就结婚了,菩萨会保佑我家阿珑,平平安安,幸福美满。
姚玲又落下一滴泪。他不明白,这已经是过去很久,五年前的事,他仍刀割般心痛。
为什么会想起来,为什么会梦见?
他像是被提醒了,俨然发现自己在做梦。失去了造梦者,梦境便迅速消散——眼前的观音像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崩响,犹如被闪雷击中,外身金玉俱裂,内层的泥巴洪流般张狂地外泄,顺间淹没整间殿室。
暴雨已至。
指头大的雨珠打在怖罅交间的观音面上。姚珑握紧了颈间的玉,却见姚玲还在怡静地微笑。
犹如一记重锤砸在他心上。姚珑吓得一抖,呆愣在瓦砾中,却无法醒来。
从小保姆就对他说,不要趴着睡,会被鬼压床。
他用稚嫩的声音问,鬼压床是什么?
就是鬼啊,爬上你的床,靠在你身上,压着你,和你一起睡觉。老阿嫲低沉沉地说,听唬小公子。
姚珑茫然地睁开眼,一片漆黑,手和腿没一个动的了。他尝试先抬起自己的手指,失败了。大脑像被灌了一桶浆湖,麻痹,神经无法有效运作。
鬼压床,他想,被鬼压床了。
自从被容逢绑架后,他的精神压力一天比一天大,难以入眠,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使Omega太阳穴突突作痛。他几乎是长期处于累倦又高度紧绷的状态。
于是,神经罢工了。
他瘫软着,感受自己的眼睛一点一点闭上,似乎挣扎了一番,却避免不了再次陷入深沉的睡眠的结果。第二个梦开始布局。
待到清晰的画面出现,姚珑感到一阵室息。他环顾四周,只看见黑黢黢的铁墙,在一座废弃工厂。哭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他低下头,凝视着被捆绑在腹前的手。
旁边有年纪比他更小的孩子,害怕得大哭,被长相凶恶的男人揪起耳朵将头按在墙上,磕几个响头,血流满面。他看着那个孩子,血一路流到地上,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死了。
剩下一个比他更大的,刚满18岁,分化成omega,被几个亡命徒围着轮奸。一开始哀嚎声像要被杀的鸡,很响亮;现在叫不动了,只余肉体的碰撞声。
“这样就不行了,他妈的,真没意思。”
其中一个男人提起裤子,骂了两句,突然转头,直勾勾地盯着姚珑。
“那边那个,长得真他妈的顶,怎么不操他?”
“还没分化呢,才15岁,”有人回答,“没事,这个操坏了就去找那个美人儿玩”
语华,几人哈哈大笑,甚者朝姚珑吹口哨。
没时间了。
姚珑胃一阵痉弯,恶心得快吐出来。他将手移到光线暗处,加快用碎石磨断麻绳的速度。Alpha和omega交媾形成的信息素弥漫在空中,被搅混成令人作呕的气味。姚珑只能屏住呼吸,那窒息感又一阵阵袭来。
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绳子断了。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支撑着发麻的双腿,在砾石地上亦步亦趋。
有一把枪,亡命徒们脱衣时被一同落在地上,就在他的前面,一步之遥。
一步之遥——
他迫不及待地把枪捡起来,按照既定的轨迹,举起,射击。骤然间,眼前的人群拉扯撕裂,融入背景的黑,变成道道鬼影,爬上他的背,像风一样,呼啸着;警笛声响彻云宵,太多回忆流转在脑中:不断奔跑而永远跑不出的长廊,姚铃涕泪四溢的脸,很多很多的警察和医护人员,以及,冲他大声尖叫的,衣衫褴待的omega:
“滚开!你这个魔鬼!”
他被omega用石头砸痛,手足无措地出走。他忘记自己是怎么逃跑的,在极度恐慌中不停地换弹夹,检查弹夹。
不对,还有一个人,
姚珑想起来,他不是独自逃离,而是和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受害者,
梦既刻跳转到相应的记忆片段,两个少年拉着彼此的手,一起奔向大门。
姚珑自发性的把过头,对身旁的人说,你转过来,让我看一下。
他迫切地想记起另一人的容貌,以证实那人的存在,只口鼻肩的束缚加强,似乎所有的氧气都被剥夺,他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尽全力想靠近一起去看那个人——他的肺快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