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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鉴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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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未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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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他们都教我,喜欢的东西,得不到不如毁掉,”他带着些天真的意气暗自琢磨着,“可若毁掉了,又该去喜欢些什么?”

“嗳,得想清楚这个问题,才好动手呀。”

三月的天惯来是善变美人面,方才还是多情春风误行客,这会子就落起了湿冷的牛毛雨。

易虚明哼着乡野小调从田埂上过,顺手捎了田间老农的斗笠遮雨,不理背后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大笑高歌着施展逍遥游跃入林间去。

那老农啐了句“天杀的死疯子”,丧着脸转身正要回家,却迎面撞上个身着云灰道袍的青年,虽样貌并不出众,周身却很有些仙家气派,身后负一柄被白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剑,只露了玄色的剑柄在外头,神色焦急拦住他道:“老伯,方才可有个衣着破烂的剑客从此经过?往何处去了?”

这正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农夫顿时火冒三丈,怒道:“啥子剑客不剑客俺不知道咧,小贼倒是遇到个!抢了俺的帽子往林子里头跑咧!你跟他是一伙?赔俺的帽子!”那做道士打扮的青年显然没见识过这阵仗,顿时涨红了脸,着急忙慌地从钱袋里摸出几枚铜板,又歉意道:“对不住,老伯,我代师兄......代他给您赔罪了,您莫生气。”

老农嘴上虽凶蛮得很,倒也是个实在人,见他态度诚恳,年纪又轻,便一挥手道:“得,得!也不是啥值钱货,俺让媳妇再编一顶就中。那是你师兄?咋瞅着不像咧,扮相跟个叫化似的。他往东边那片竹林去了,这会子还走不了好远,你赶紧追去吧!”青年闻言又是千恩万谢,急匆匆向着老农指路的方向去了。

再说易虚明,在外漂泊这些年,本就见日蓬头垢面,昨夜又在泥地里凑合一晚,全身哪有体面地儿,说是叫化都抬举了他。偏自个儿仍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草草将乱发往后一捆,借着细密雨丝抹了把脸,琢磨着要往哪处去将这烂命了结了。

——他既得证微生渊已不在人世,便连最后一点不敢死的顾虑也无,只想着寻个山清水秀之地埋骨,山川为棺,天地为椁,倒也不失风流。

正思量间,却听身后有人踏叶疾行而来,吐息绵长不紊,亦是习武之辈。易虚明暗自忖道,此地远避凡俗,人迹罕至,谁闲得寻到这来,莫非也是倦了红尘身,要归黄泉路的同道中人?便好奇转身望去,只见一道青灰人影翩跹掠到近前,向他一拱手道:“大师兄!”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向老农打听寻人的青年,易虚明最小的师弟,俞无云。

易虚明周身一僵,随即压低斗笠遮去大半面容,学那老农口音压着嗓子道:“小道长莫不是认错了人,在下不过一江湖浪客,可不敢做你的什么大师兄二师兄咧。”

俞无云凄声道:“师兄连我也不认了么!往日在山上时,你同微生师兄......”

易虚明最听不得这“往日”,仓促打断他道:“看你打扮不俗,师兄怎会是我这般的乡野村夫,莫要纠缠不清!认错了,真是认错了......”说着便运功要逃。

俞无云抬起头来,竟是眼眶发红,泫然欲泣,扬手抹去面上不知是雨是泪的湿痕,怆然道:“易师兄既肯为了微生师兄天涯浪迹十余年,是如何重情重义之人,为何如今师父遭人戕害殒命,却连复仇都不肯!”

易虚明闻言顿时止步,顾不得脏污,将双手攥在俞无云肩头,落下显目泥印,怒道:“说什么混账话?什么师父殒命?你怎可拿此事顽笑!”

俞无云这才哽咽出声,回道:“易师兄,我又怎敢以师父性命儿戏!他老人家前些日子说要去趟洛阳,我只当是微生师兄祭日近了,要去挂坟,便想同他一道去。师父却说你与微生师兄都走了,如今只剩我,须留在山上照看新入门的小弟子。哪知才过了半月余,却传来师父被恶人所杀的噩耗,尸身送回山上时,已是不成样子……”说着又要落下泪来,紧握了易虚明的手生怕他再离去,眼中尽是殷殷痛色,“我武功平平,独自一人纵然是身死也杀不得那恶人,这才千方百计地要打听师兄下落,如今总算寻到。易师兄,若连你也不为师父报仇,他九泉之下,怎能瞑目!”

易虚明惊痛交加,双目赤红,险些又要犯起疯病,被俞无云一双手握着,这才堪堪平息。他虽看起来一副浑不吝性子,到底不能全然了无挂碍,自被师父从死人堆里刨出来领上了华山,拜入纯阳,感念师门大恩,一直以此为家,即使十年未归,心中终是记挂着的。

他拭去俞无云眼角薄泪,低声斥道:“多大人了,还同幼时一般爱哭鼻子,何时能独当一面?”后者不好意思地以袖拭面,破涕为笑道:“我是一时情切,让师兄见笑了......师兄肯应承我了么?”

易虚明抬手便在他脑门上一弹:“这爱废话的性子也半点没改。你我即刻启程,路上你再同我讲清楚,那恶人究竟是何来路,又为何对师父痛下杀手,”言及此处,那副散漫神色收尽,眉骨低沉,阴郁道,“我绝不会放过他。”

俞无云捂着额头忙不迭应了,又惹来易虚明一句“傻小子”,二人这便沐雨轻身往纯阳方向去了。

说来俞无云与易虚明同为剑宗,不过易虚明喜用纤薄长剑,俞无云却爱用古朴大剑。过去微生渊常以此谈笑,道他俩的性子真该换上一换,才配得上各自的剑。

其实不然。

轻剑快且锐利,只取要害,学的是那见血封喉杀人招;大剑虽气势逼人,但守有余攻不足,是一夫当关为天下守的君子剑。

易虚明少年失怙,父母死于流寇之手,他未遇见师父前过的是同野狗争食、扒饿殍衣裳卖钱的日子,杀心重怜心寡。后来入了师门,学纲常伦理,方收敛许多,只是在与人比武时压不住的戾气总仍是令人心悸。

俞无云与他不同,入门前便是富贵人家金枝玉叶的小少爷,因着算命先生道他二十有五会逢灾殃,父母这才将他送来纯阳修行避祸,待年满便要风光回去承家业的,故而有时优柔寡断,是没经风雨磋磨的模样。

他八岁上山,如今已然过完了二十四岁生辰,再一年便是出师之时,正在这关头,却生了此事,或许真叫那江湖算命先生不幸言中,是命里逢劫。

“我不曾见到那凶徒的面,只打听到是恶人谷里养了十年的死士,近日才刚放出来,替他们做杀人活计,”俞无云长睫沾雨,随手一拭,“当日除了此人,还有恶人谷柳叶儿徐绯、拨云手江雪池在场,不过二人只是掠阵,不曾出手。”

“你的意思是,单那死士一人便杀了师父?”易虚明不由皱眉,“这如何可能,虽说师父近年少有出手,但少时剑气双修登顶武道,也不是什么江湖杂碎都能伤他的。那死士什么来头?能值得恶人谷将他藏锋十年…”

他突然止了话头,只因“十年”这个时间,似乎有些过于巧合。

俞无云却不察异样,摇头道:“来历、身世皆不清楚,只知也是使剑。”

易虚明道:“可知是什么剑?”

“说是一把血色长剑,其上缠裹煞气,”俞无云思索道,“那侠士没敢近看,只能讲上这些。”

易虚明闻言松了口气,却不知是喜是悲,心下苦笑:微生渊的“秋影”已然与其人一同佚失十余年,怎么方才竟觉那死士或许会用他的剑……当真是魔障了。

“怎么了,师兄?”俞无云见他半晌无言,回过味来也恍然,“师兄是猜想那死士是微生师兄……”

“是我一时执迷了,”易虚明知他接下来要劝解些什么,不欲多谈,只道,“无云,我也有一事要同你说清。”

俞无云颔首:“师兄吩咐。”

易虚明平静道:“我多年前已不能拔剑了。”

俞无云足下登时一个踉跄,下意识望向他掌中握着的“江汉”,失声道:“怎会……!”

“我…”易虚明顿了顿,到底没同他说得太详细,“是剑心已毁,丛生心魔。这些年但凡引剑出鞘,便无法自控,故而不再拔剑。”

他的“江汉”与微生渊的“秋影”本为同一块陨铁铸就,奇的是秋影通体雪白,剔透无尘,而江汉漆黑如墨,全无杂色。

当年师父赐剑时便说,江汉戾气太盛,恐怕反噬剑主,而秋影温润,正好反制。微生渊走后,他本就神思动摇,加之秋影不存,江汉杀伤的人愈多,煞气愈重,已然不是易虚明可以压制的范畴。

“因此为免伤及无辜,找到那恶人后,你须将他引去无人之处,我会在那与他分明生死,”易虚明郑重嘱咐,“若我死在他手下,你只管离去,不必急于一时报仇,白白送命。若我杀了他,仍未恢复神智,你也万万莫要凑上前来,只等我力竭便是。”

俞无云应下,又忧虑不已:“只是师兄,你如此使剑,可会对自己有所损害?”

“无妨。”易虚明对他微微一笑。

“我如今,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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