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安却不舍得真毁了他,那不是出于亲情仁慈,而只是因为,坏掉的玩物,如何还能让君主尽兴。他的儿子就是知道这点,所以从不肯求他。只有被邪药吞噬到神志不清,又陷落在情欲高潮的脆弱夹缝里,他才能得到儿子对他的恳求,对他的臣服。
韩非更是从未主动求见过他,向来都是他兴致所起,召儿子前来百般凌辱。韩非不止不会主动求见,还总是回避见他,尽管强权之下很难成功,但依然固执。
可在韩安对儿子有不伦念想之前,其实也并非如此僵持的关系。甚至在韩非更小时,他们也曾有过父子亲伦和睦。
那也许就是时光留下的残影错觉。
韩非的母亲,是难产而死。韩非诞生的那一天,就是他母亲的祭日。凶险的生产,让韩非小时候身体并不好。韩安那会很怕他早早夭折,就请新郑最好的医师全力保他。
彼时韩安还是公子,他兄弟甚多,王权之路并不好走。先代韩王,他的父亲,看好的储君并不是他。经营势力丰满羽翼,即使兄弟之间也要勾心斗角,两面三刀。
所以韩安似乎是对那徘徊生死边缘的儿子有些怜悯之心,就很希望他能活下去。头两年尤其艰难,韩非有好几次就在生死之间吊着一口气。那会他时常吃不下东西,或是吃了也吐出,韩安总是不厌其烦地喂他,有时韩非吃完了,会抱住父亲的手指吸吮。
但韩非又很顽强,随着年龄长大,倒是渐渐硬朗了,仿佛破土而出的幼苗,在经历风雨洗礼后,却长得越发茁壮。连医师都觉得不可思议,可他的体魄确实俊健起来。韩安像是养出些感情,更当他是个小玩物。
漂亮的小玩物,身体结实之后,大约五六岁的瓷娃娃,白白嫩嫩,眉清目秀,身板还有些瘦弱,可精气神儿很充足。他聪颖得很,小小年纪就能读书识字,出口成章。
韩安每次见韩非背书,清越动听的声音像是金圭敲击美玉,他吐字圆润标准,腔调抑扬顿挫。书读到妙处,秀气的剑眉飞扬跳脱,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烁灵韵之气,十分动人。韩非背完了书,有时会问他意见,好与不好,如何精进,韩安就会抱起他夸奖几句。他觉得把这儿子养大还是很赚的一笔交易。
这的确是一笔交易。韩非也不会知道,他母亲难产的那天,韩安原本和医师说的是,留下大人,孩子可以不要。
韩安膝下子嗣众多,他不缺孩子。历来生产多为传宗接代,因此很少会保大人。医师私下和韩安说,以难产血崩的情势,最多只能保全孩子,他不可能留得住大人。
那已是难产的第二天,要不一尸两命,要不留下生死未卜的孩子。于是韩安把接产的人从屋里暂时打发走,他和那孩子的母亲,韩非的母亲,做了一笔交易。
“你的孩子,保不住了,但我能保你。”
“不要再骗你自己,你只能保孩子。”
“那我又为什么要保他?”
“……”
“我得不到你,你的孩子也一文不值!”
“留下我的孩子,他也是你的孩子。”
“那你爱我吗?”
“……”
“你要死了呢……他会和你一起死。”
“死人的爱,你又需要吗?”
对话戛然而止,真心至死不得。漫长的沉默之后,韩安做了最后抉择。
“说的也是,你到死都不肯应我……但为了你的孩子,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溱水之畔,一笑倾城。”
“我就要那个笑容,为我而笑。”
于是韩安看到了那笑容,以生命为代价的笑容,他有生之年见过最好看的笑容。搏动的生命之火,灿然耀眼的明亮,能让一个人的双眼绽放出极为璀璨的光芒。
窗外阳光洒在屋内,空气中浮动着点点微尘,却盘桓着死亡的阴影。人在命途终点的回光返照,散发着撼动心灵的美。
女人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起来最是绝艳。那个笑容是为韩安而笑,可也不是。穿透死亡的距离,带来另一个生命的延续。
为生而笑,以死定格。
这是时光也无法洗去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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