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烟轻慢地飘在空中，有如不存在的海市蜃楼般摇晃着。
安菲尔德指尖夹着烟，漫不经心地浏览着面前虚空投影上到资料。
……赤王可真不容易，从长生不老到死而复生，从点石成金到撒豆成兵，须弥人给赤王凭空捏造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权能，遇事不决就求赤王，比大慈树王还好用。
按照家里藏书残卷上的记载，赤沙的主人是一位极具野心和想象力的神明，如果他能成功的话，人类想必已经真正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了吧。
不过沙漠的历史可真是魔幻到令人乍舌，安菲尔德弹了弹烟灰。居尔城的兴起和覆灭是如此荒诞，无数人的性命轻飘飘地淹没于黄沙之中。
倘若没有神明的指引，人类是会变成那样的话……
不，安菲尔德摇了摇头，不可以，这是绝对不可僭越的底线，只要我还能控制自己，就不能那样做。
他继续翻阅着虚空数据库里的资料，伴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齿轮转动声，荧绿色的文字快速掠过他的瞳孔。突然，一行文字引起他的注意。安菲尔德没有打开那个文件，只是盯着文件名愣怔了一下，他关闭面前的虚空系统，轻轻叹了口气。
「炽天之钎案」。
啊，虚空里居然还有这个事件的记录。
这是等之后的某一天教令院里出现可以解读这份资料的人吗。他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就算能看懂又怎样，反正也造不出来。
安菲尔德将孤独地燃了一半的香烟叼在齿间，踢了一脚放在腿边的暗红色箱子，拖着它慢慢地走向造神工坊。
所幸沙漠那边好像出了点问题，提取神明知识的研究人员失联了，暂且弄不出来神明知识。
演算速度跟不上啊……安菲尔德头疼地抓了抓头发，他看着手边的红箱，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看来还得借用虚空的计算功能，这下不得不暴露具体数据了。
工坊里戴着面具的蓝发男子见他进来，心情颇好地向他打招呼，“呀，伯爵大人，您的事情做完了吗？”
“还差一些，没用的东西太多了，我需要时间去筛选。”安菲尔德虽然嘴角上扬，但并不是很想搭理他。他目光一转，看向闭着双眼的美丽人偶，“他怎么样了？”
“进展很顺利，按照教令院的计划，只剩下注入神明知识了。”男子语气中流淌着淤泥般的恶劣，不过与其说是掩饰不住，他到底有没有打算掩饰才更值得怀疑。
啧。
安菲尔德眉眼里尽是疏离，“知道了，我需要去沙漠一趟，麻烦你再帮我拖一点时间。可以做到的吧，博士。”
博士摊开双手，装模作样地感叹到，“哎呀呀，我亲爱的小伯爵，就算讨厌我，也得装装样子吧。求人用这么冷淡的语气可不行，我也是要点定金的。”
皮革手套暧昧地游离在精致稠丽的脸上，抽出快要燃尽的香烟。划过凝固的嘴角，清晰干净的下颌线，以及那像植物根系一样青金交叠，几乎蜿蜒到眼尾的纹路，温热的吐息呼到安菲尔德的脸上。
安菲尔德的睫毛颤抖了一下，不适地皱起眉，却没有躲开，任由博士冰冷的面具贴近，蛇一样滑腻的舌尖钻入自己口中。
轻微的水啧声回荡在工坊内，没有升高的体温，也没有加速的心跳，正在接吻的两个人平静地交换着唾液。一吻结束，安菲尔德抬起手抹了一下嘴，表情晦暗不明。
“请你帮帮我。”
博士见好就收，安菲尔德的不爽和烦躁已经溢出来了，再说两句，可爱的小伯爵恐怕要翻脸咬人了。他一直都很清楚，安菲尔德对他的行事风格很是反感，但是碍于立场，又不得不容忍。也许在安菲尔德眼里，大部分执行官们都已经脱离人类身份了，尤其是像他这样靠着特殊手段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
如果是人类，尚且可以用道德和规则去约束他。那面对非人之物，你要如何用人类的伦理去束缚？
他挂着意味不明的假笑与已经咬上新一根烟的安菲尔德擦肩而过，轻瞥了一眼那双金色的眼眸。
瑰丽的，属于神明的眼睛。
要不是克里斯诺达尔一直很抵触他的参与，小伯爵一定早就到他手上了，毕竟一个真正的神裔可是很难得到的。
博士像品尝到什么美食一样，舌尖刮过齿面。那个家族居然真的在五百年间就回溯到了两千年前的血脉，可真是惊人的壮举。虽说缺陷也很多，距离真正的神明也还有一段距离，但是……
嗯？
缺陷……
女神庇佑的丰饶之地。
女神。丰饶。
赐予的庇佑。
……是这样啊，是故意的。
那些缺陷都是精心调试好的。
已经走出工坊大门的博士突然停住脚步，低低地笑出声来，他一手捂住面具，推翻之前的结论。
怎么能说那是缺陷呢？那明明就是最优解的设计啊！怪不得不允许我插手，如果有我干预的话，反而达不到想要的结果了。
面具下的红瞳溢出粘稠的狂热，啊啊，了不起，值得称赞！
克里斯诺达尔是比如今教令院更为癫狂的渎神之徒，要是他们的神明复活了的话，一定会愤怒地尖叫到掀翻半个提瓦特吧。
嗯……也许也不会？博士又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毕竟那位女神喜怒无常，说不定她会很喜欢这种异想天开的大不敬。
他突然有些遗憾，小伯爵大概是已经知道这些了吧，自己的一切早在五百年前就被定好了，十年的挣扎只是徒劳，最终都会成为「燃料」。
意识到这些的绝望肯定十分甘美，而我却错过了。
还是太年轻了啊，小伯爵。博士摇了摇头，笑容里带着一丝宠溺的味道，这刻他竟然像个长辈一样感慨着年轻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