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经历的那一遭,令时盐难堪、委屈,还有深深的自我厌弃。眼前这个刚刚帮他解围的老头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和蔼的关切,他无法拒绝,耷拉着脑袋跟着老头走。
老头的家就住在附近一片还未拆迁改造的城中村里,一间低矮简朴的平房,门口有一片红砖围墙圈起来的小院子,院子里打理得干净整洁,养着几只鸡,种着一颗桂花树。
时盐站在院子中央好奇地四处看了看,老头把拐杖放在一边,搬了两个小板凳放在桂花树下,指着其中一个对他说:“坐。”
时盐规规矩矩地坐好,老头又从屋里拿来一个小塑料箱,走过来坐在他对面:“手伸出来!你看看你,手臂都擦破了一大片还不赶紧去上药,站在那跟那群人搅合什么?”
时盐偏头一看,这才发现右上臂一片擦伤,血液和灰尘都凝固到一起,他完全没感觉到疼。他伸出手臂,看向老头:“老爷爷,刚才谢谢你帮我!”
老头从盒子拿出一包棉签,几瓶药水,摇摇头:“现在的社会呐,真是人心不古,你好心做好事,还被人诬陷,亏得我和几个朋友坐在路边下棋,全都看到了,帮你这孩子说两句话是应该的。”
时盐垂着眼不说话,老头抓着时盐的手臂,用棉签蘸酒精,给他一点点清洗伤口上的灰尘,两眼关心地看着他:“咋啦?委屈啦?”
时盐只觉得酒精染在脏兮兮的伤口上,一阵刺疼,疼得他忍不住想哭,他低下头,眼泪大颗大颗滴落下来,他吸着鼻子,发出抽泣的声音。
“唉!”老头长叹一口气,给他清理伤口的动作更加小心了:“别哭,孩子,咱们啊,但行好事,管别人怎么看呢!你做得很好,别人不夸你,我老头子夸你,干得好!别委屈,啊?”
时盐抽噎得更厉害,豆大的泪珠一滴滴砸在地面上,他断断续续地哽咽道:“我……我不委屈,我……我错了……我做错了,他们没有说错,我就是想偷东西……我就是惯犯……”
老头惊奇地看向他:“孩子,这怎么说?”
时盐却哭得停不下来,他死死地埋着头,不肯看人。老头给他清理完伤口,又拿出红药水给他上药,他拍了拍时盐的背,叹息着没有说话。
时盐哭了一阵,鼻头、眼眶通红,他缓缓开口道:“因为我需要钱,我想拿她的挂坠的,我看到挂坠掉在地上,我没忍住,没有马上还给她,我是想要拿走的。”
老头皱眉问:“那,你为什么需要钱呀?你多大了?还在上学吗?”
时盐的成长过程中,很少感受到这样来自长辈的善意,他抹了抹眼泪,看着老头关切的目光,把自己的事告诉了他。对他拳脚相加的父亲、不堪暴力断绝关系的母亲、给了他临时避风港的幼儿园、每周的任务死线、持续不断的逃课、满身的伤痛、以及他灰暗惨淡、不知通向何方的未来。
老头听完,沉默了很久,他用布满皱纹的手抹了抹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孩子,你辛苦了。”
很多人都评价过时盐的人生,他的父亲说他光长了一张会吃饭的嘴,天天吸着自己的血生活;他的老师说他浪费青春浪费生命,每天只知道混日子;他的同学说他独来独往,活得像团空气;就连园长,也说过他命不好,生在这样的家庭,摊上这样的父亲,可怜可叹。
他在所有人的眼里,不论是好是坏,是可怜是可恨,永远都是一副认命的姿态,一个这辈子一眼看到头的倒霉鬼、可怜虫。没有人知道他也在努力,也想反抗,也一次又一次地对这个操蛋的人生高昂着头呐喊。李牧说得对,他能长成现在这样不容易,他很累,但今天终于有人对他说,“你辛苦了”。
时盐紧绷着脸,死死咬着嘴唇,把打转的泪水留在眼眶里,内心却在嚎啕大哭。老头不忍看到他这副模样,粗糙的大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快中午了,你饿了吧?老头子我可饿了,我去下两碗面,嗯……鸡蛋,你是要整个儿的荷包蛋,还是打散的蛋花?”
时盐鼻音浓重地回:“我吃整个的,谢谢老爷爷。”
老头欣然一笑,递给他一包纸巾:“哎,叫什么老爷爷呢?这么生分!咱俩刚聊半天了都,一会吃饱了接着聊,我姓钱,你喊我钱爷爷就行。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时盐抽出纸吸了吸鼻涕:“钱爷爷,我叫时盐。”
钱爷爷大笑着走进厨房去:“食盐!食盐好哇!以前的盐贵比黄金,你有一个很珍贵的名字呢!”
珍贵吗?可这名字是时明义给的,时盐木然地想。
李牧自从电动车报废后,每天改骑共享单车四处奔波。失去了外卖跑腿这么个重要收入来源,他暂时还没想到解决办法,只好先经营好自己书法博主的账号,努力去车行找找活计。最近高三开学不久,他还借着自己高考的成绩接了份一对一的家教,只是高三学校的日程就排得够满了,他一周只能上两小时的课,收入相当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