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时候,我还是经常会溜去他房间的露台上看他。
路西法近来休息得并不太好。米迦勒会在他的身边陪着他,不过路西法并不知道这些事。
在第一天,当我将一杯茶递给他时,他犹豫半天,忽而告诉我一件事。
他告诉我,他昨晚做了一个梦。
我看他的表情,便知这梦不是什么好梦。他皱着眉,与我讲,他梦到塞米勒米斯的根基崩塌,城楼晃动,分崩离析。他梦到自己浑身淤泥,倒在泥地里。
我让他放宽心。塞米勒米斯是由我的叔父所建,只在数天之年便以近似神力的大能完工。无论如何,并不会发生他梦中所见之事。而他是纯属昼思夜想,难免多梦。
他还是并不放心。于是我让仆从在入夜时将玫瑰花水洒在他的枕头上,这样可以让他安眠。
但第二天时,他又急急切切来找我。我和莉莉娅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告诉了我们类似的回答。
他多发梦魇,而他梦见狂风撕裂了赛厄斯广场上的王旗,风化成的利刃席卷了整座王城。
这下,我不得不重视起来。
我听我父母所言,这是预知梦的一种。但我不明白,根基和狂风象征着什么。潘地曼尼南的政权近乎无可动摇,魔族并不反对沙利叶一世的统治,萨麦尔的政权也不会被轻易扳倒。
第三日时,我看着他苍白得吓人的脸色。他握着手中的茶杯,好像并不觉得里面的茶水多么滚烫。他告诉我,他梦到了破碎的海洋,浪潮打在他的脚上,随即将他吞没进海浪温柔却可怕的臂弯中。
我琢磨了一下。塞米勒米斯的根基与沥青相连,这意味着土壤……而出现的狂风和海浪,则分别对应着风和水。
我拍了拍他的手掌背,告诉他,“你今晚再睡上一觉。什么都不用想,梦魇很快就会结束。”
他悲哀地望着我,“可我不明白。这样的噩梦总是无穷无尽,我已经深受折磨,难道还不足够?”
我不能告诉他,这与米迦勒等天使有关。
我只能委婉地劝他,今晚早些入眠,不要害怕梦境中的一切,那都是梦境为他编织出来的幻觉。
第四日时,他近乎是飞奔过来寻我的。
我看到他流了泪,他只一味地说,他梦到了火焰,无穷尽的火焰,一整片的火海,最后他看到我们的身影被燃起的火苗吞噬了。
我心中怒骂米迦勒一万遍。
这个炽天使长,偏是好的不做,坏事尽做了。
我听母亲讲,过去魔王少眠多梦,近乎患上心疾。估计他们用了某种手段,进入到他的梦境里去,打算强行唤起他的记忆。
但这明显适得其反。
于是我轻轻拍着他颤抖的肩膀,让他躺在房间的摇椅上。在他又一次浑身颤抖地入睡后,我立马翻出银镜,向我父亲索要了联系诸位天使长的方式。
我在银镜中与他们对骂,将他们先是骂了个狗血淋头,再是苦口婆心,像个过来人一样劝说他们,让他们不要进入魔王的梦境里,扰他清净。
而米迦勒犹豫了很久。他告诉我,他唤起的并不是梦魇,而是甜蜜美好的梦,是他们曾经最愉快的那段记忆。
这下轮到我默然了。
于是,我只好将他们都叫来,约在塞米勒米斯的议事厅见面。米迦勒拽着加百列火急火燎地赶来时,一头撞在了议事厅的门前。加百列因这事将米迦勒揍得满头是包,但米迦勒也没还手,只是焦急地问我路西法在何处。
我准备带他们前去路西法所在的侧殿时,却发现钥匙打不开这扇金门了。加百列提起朗基努斯之枪,就要破门而入。好在拉斐尔死死拉住加百列的手臂,加百列这才作罢。我是害怕路西法开门时,加百列又直接破门,反倒弄伤了他。
我叫他们都先冷静一下。
我看了看拉斐尔,问他,他是否掌握了御风术。我又将门勉强踹出一道门缝来,让他使用御风术,变成一阵风,进到门里去。
拉斐尔便照做。他立即化成无形的风,进入了寝殿之中。但我随即听见他吃惊的尖叫,以及屋里传来疑似鸟类扑棱翅膀时发出的声音。
乌列尔叫拉斐尔开门。但他叫不动拉斐尔,米迦勒只好取出十字架剑,用剑身上的圣火将眼前的金门融穿。
米迦勒率先闯进去。而我和加百列刚挤入门里时,也目瞪口呆。
拉斐尔正试图抱住一个在屋内乱窜的小天使,而这小堕天使看上去还没我的腿高。当我看到他乱糟糟的黑色头发和泪眼汪汪的浅紫色眼睛时,差一点惊掉了下巴。
拉斐尔废了好大力气才勉强抱住他。但他立即哭闹起来,哭着嚷贝利尔的名字,要找贝利尔哥哥。
好在我眼下还能承受这一切,不至于直接晕过去。我叫乌列尔给贝利尔发传讯,又让米迦勒他们抱着他,别让他飞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