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毛毛雨站在雨里,她恍惚间看到校门口,有一个撑着伞的身影。
墨绿色的伞面微抬,露出少年精致的眉目。地上那滩破碎的积水,倒映在他的眼眸,也融入了这片烟雨。
他伸出手接住雨滴,宛如落盘的玉珠,欲留却逝,终将湮没在掌心的纹路。握不住的这场雨,何时能入梦与他重逢?
邵渝遥遥望着雨里拉扯的两人,仿佛那绵绵春雨,皆被他的眼底拢住,曲沼漪漪,难以平复。
沈瑜年眯着眼确认了一番,才认出是谁,正抬起手想要喊住他。
那个玉立的身影,却如同泼洒的水墨画,斑驳在似幻的朦胧里,逐渐远去。
还将那把墨绿的伞留下了,许是怕她淋着。
沈瑜年不知道的是,自她神秘消失那天伊始,邵渝每天都会站在校门口,边背书边等她回来。
人已走远,冯昭筠松开了手,好似无事发生,脸上仍旧是得体的笑容。
“今天晚上能给我打个电……”
沈瑜年心道这人看着挺正气凛然,实则心眼子一万,和个孩子较上真了。
她懒得再理,堵上耳朵,大声说道:
“你说啥?雨声太大听不见……就这样吧我走了。”
……
沈瑜年还没走上三楼,在楼梯间就听到乌泱泱一片猴叫声,急于想要吃上一口新鲜的瓜,然后加快脚步往上跑。
六班在小楼梯的一侧,她才上三楼,一打眼就看到女儿被一群人围在中间。
沈白曜较开学之初肯定是开朗了一点,但仅限一点。
遇上这种场面,她还是难以应对,神情之拘谨,旁人都不由得开始替她窒息了。
男生那句惊世骇俗的“我喜欢你”说完,待旁观者嗷呜了一阵后,沈瑜年悄么声出现在古骁身后,幽幽道:
“这不年不节的,你表什么白?”
此言既出,一众人等回头,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沈白曜使劲眨眨眼,激动到眼角泛出泪,上一秒心心念念的人,下一秒真从地缝里钻出来了。
这一刻,好似周围人都不存在一样,她越过人群,飞奔过去,给了对方一个熊抱。
“你去哪里了?”
“他们都说你失踪了……”
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当然,不善表达感情的沈白曜,自然是不会说出后半句话的。
她俯下略高地身子,伏在沈瑜年的肩头,满腔的担忧和愧疚终于得以宣泄。
尽管沈白曜竭力压抑着哭声,可沈瑜年仍能感觉到,自己的肩头似有湿热的泪水渗入,缓缓流入心底,给予了身体同等的酸涩。
沈瑜年轻柔地拍着女儿后背,收起那份豪迈,转而温柔:“没事了,我是请假又不是下火海。”
“怎么了这是?”
“这是拒绝了吗?”
周围人议论纷纷,被冷落在一旁的古骁,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试探班地问:“那个……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沈白曜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情绪中,把脸埋在别人的肩上,没听到他讲话。
倒是唐嘉礼,充当了嘴替,幸灾乐祸地说:“人家这已经是拒绝了,别太伤心。”
虽说如此,当他和沈瑜年对视时,不由自主地收起了笑容,哪里敢多言?改为立正站好。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那张照片背后的文字,足以让他对其肃然起敬。
沈瑜年摆摆手,直接出手替女儿化解尴尬。
“散了都散了,回去好好学习啊。”
没得到明确的答案,古骁仍抱有最后一丝幻想,问:“沈白曜,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沈白曜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苏醒,闻言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没有丝毫犹豫,摇了摇头。
“抱歉啊,你是个很好的同学,只是我……”
不认识你。
明知是这个结果,古骁虽难掩失落,却释怀地笑了。
也罢,就这样吧。
古骁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短暂地判断了一下,选择把信交给唐嘉礼。
“你这是……”唐嘉礼指了指自己,难以相信,“我吗?”犹犹豫豫地接过信封。
出于礼貌,他肯定不会看。
但出于莫名的敌意,他的眼珠子一转不转,似要透过信封,洞察深处的文字。
“没事,你看就行了。”古骁眼眶泛红,嗓音也喑哑了些。
“因为我能看出来,你和我……想法差不多。”
唐嘉礼心头一跳,飞快瞄了一眼不远处,见同桌没注意这边,才放下心来,用气声说:“你……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古骁不假思索:“初二。”
“巧了吗这不是?”唐嘉礼一副相见恨晚的表情,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两人握住手。
“我也是初二。”
目送情敌黯然退场,唐嘉礼在其同意下打开了信纸,虽然文笔一般且矫情,但胜在情感真挚:
+初二那年第一次遇见你,或许就注定无疾而终。
+你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你初三转学走后,我有多么想念你。
+这次换我转学,我们下一次相见遥遥无期。
+这次我就把所有的暗恋,留在过去。
原来他是要转学了,才着急忙慌地来表白。
唐嘉礼收起信封,思绪回到两年前,与沈白曜初遇的甜品店。
经年之前的甜蜜,越过时光向空中挥洒着果色的丝带,将处于缘分两端的少男少女,紧紧联系。
兜兜转转,他们又相遇了。
想到这里,唐嘉礼弯唇浅笑,眼里闪耀着粉色的星点,像是草莓奶昔打翻,藏不住的甜味。
不知道是不是靳如墨的错觉,他在朋友脸上看出了小人得志的美。
不过巧了不是,你的情敌要转学,你的朋友我也要转学。
赔了夫人又折兵。
……
晚上母女两人相伴回到宿舍,沈白曜难得展现出了依赖的情绪,紧紧搂着对方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撒手。
“所以你真的是和阿姨吵架,才离家出走的?”沈白曜还是不肯相信这番说辞。
沈瑜年岂会把自己曾经和持枪分子打交道的事和盘托出,那多吓人?
“要是我说,你不理我了,我才在家病了好几天,你信吗?”
听到如此厚脸皮的发言,沈白曜猛地推了她一下,假装沉下脸来,“那你还是回家吧。”
沈瑜年借着这股力,也忘记了腿部的酸疼,铆足了劲往宿舍楼跑,边跑边喊:
“输了的请吃饭。”
沈白曜个高腿长,哪里能落了下风,迎着月满的方向奔跑。
风拂过耳畔,吹散了数日前的隔阂,一切的一切仿佛回到最初的嬉笑。
只有沈白曜知道,因为指针的跳转,打乱了既定的安稳,有些事情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一矮一高追逐在昏黄的街灯下,自带陈旧感的打光拉长了岁月的影子,延绵在记忆的每一个角落。
很多很多年后,当沈白曜想起这一幕,首先想到的是那抹照亮夜色的路灯,其次是“朋友”欠欠的表情,最后是奔跑的影子。
她说不出为什么会喜欢踩着路灯下的影子。
也许因为闭上眼睛,就能听到树叶窸窣声,断续的蝉鸣声,风掀枯草声,像极了倒带的mp3,仅凭只言片语,就能拼接起破碎的过往。
……
回到宿舍后,沈白曜去打了一盆热水,放在床下。
望着冒起的热气,沈瑜年心里也没底,颤颤巍巍地把脚靠近水面。
却不料,沈白曜把她的脚猛地按进水里,随之而来的嚎叫,引得满走廊侧目。
“要要要烫熟了!”沈瑜年努力把脚往外拽,却抵不过那双手的力量。
过了稍许,沈瑜年的足终于适应了热水,舒服到长叹一声。
后知后觉,血液流通的畅通感传来,一种莫名的舒适流遍全身,精神紧张多天的沈瑜年,终于在此刻彻底放松下来,眼皮也跟着打架,直接躺在了床上。
沈白曜搬着板凳,抱着她给缝的娃娃,坐在对面,说:“你别睡啊,我不负责把你脚往外拿。”
“要是睡着了,你就把脚泡里面一整晚吧。”
一想到那副泡发了的骇人场面,沈瑜年陡然睁大眼睛,不敢再睡,重新坐了起来,发现娃娃还在,愣了片刻。
沈白曜感受着热水带来的舒缓,仰起头做深呼吸,温暖的流光在这一刻眷顾了她,此景于她而言简直再幸福不过。
就算把脚泡成水母,她也希望这份温馨能停留得再久一点。
再久一点。
“下礼拜咱去看电影吧,麦兜重映了。”
沈瑜年搓了搓快要黏上的眼睛,问:“哪一部?”
沈白曜:“《菠萝油王子》那一部。”
沈瑜年回想片刻,然后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实在熬不住,又躺下了。
沈白曜忍住不踩她脚背的冲动,垂头沉思。
麦兜有他的菠萝油王子。
她何尝不是拥有了自己的菠萝油公主?
“对了!”
沈瑜年宛如诈尸般突然做起来,把尚在走神的沈白曜吓了一跳。
她抬头看向天板,出神地说:
“咱们可能要先办点事,再去找菠萝油王子!”
(本章完)
作者说:大家可以去看看菠萝油王子这部电影,大概就是说,麦兜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而他的爸爸从来没有出现过。有一天麦太太和麦兜讲了麦兜爸爸,也就是菠萝油王子的传奇经历。
小唐与白曜的初遇,就放在番外写吧。
下两章就大结局了,有点舍不得这个故事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