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舒这一跪, 吓得洛芙连退两步,“三婶、姨妈,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蹄子冲撞了公子, 姨妈让她来给你道歉。”周姨妈站在语舒身旁,恨恨道。
只见语舒跪在地上,脑袋低垂着,她肩膀松动,手拿帕子捂着嘴, 小声啜泣着。
洛芙瞧语舒这样,心中不忍,忙上前扶她, “妹妹这是作何, 快起来、快起来。”奈何这人似长在地上一般,任洛芙使了力气拽她,她也不起身。
“让她跪着!她做错了事,就该受罚。”周姨妈厉声道。
洛芙扶不起语舒,也就不扶了, 她站起身子,转身向正屋上首的太师椅走去,一面想她们今天闹这一出是为何?若说赔礼道歉, 第二日就来了, 可偏偏又等了这么几日。
洛芙心中想不通, 但三夫人和周姨妈如此作践语舒,不仅让语舒难堪,也是给她难堪。
“有什么话, 三婶和姨妈坐下说吧, 别要打要杀的, 吓人。”洛芙轻飘飘丢下一句,自顾坐到太师椅上,端起盖碗,悠悠掀盖喝茶。
周姨妈和三夫人瞧洛芙这样,两人对视一眼,暗道:平日里倒是小瞧她了。
周姨妈用脚踢了踢语舒,沉声道:“你好好跟你表嫂说,若求不得表嫂原谅,我饶不了你。”话落,又深深瞧了一眼地上的语舒,才转身到下首椅子边坐下。
洛芙看得直蹙眉,便听语舒伏在地上,哭道:“表、表嫂,求您原谅我不知天高地厚,勾……勾引……”
“大点声!”周姨妈喝道。
语舒身子一哆嗦,提高了些音量,磕头道:“表嫂,求您原谅我……”
“够了!”洛芙将茶碗用力放到桌上,一向柔美的脸在此刻冷肃起来,她站起身,沉声道:“既然语舒妹妹冲撞的是公子,那跟我道歉也没用,杏子,唤人去翰林院请公子回来。”
一旁垂首而立的杏子忙应声道:“是。”
三夫人和周姨妈脸色一变,忙不迭从椅子上站起来,周姨妈一个箭步拦住杏子,伸手握住杏子的手,笑道:“好姑娘,你们少夫人说气话呢,不当真。”
从进门就没有说话的三夫人,此时开口道:“芙儿,你和公子夫妻一体,语舒向你道歉也是一样的。”
她说这话,便又使洛芙想起她们当日你一言我一语,在三房强压着她喝语舒的敬茶。洛芙心中生寒,世上怎有三夫人和周姨妈这等不知廉耻的人,当初是她们要语舒给夫君做妾,而今被损了一顿,觉得丢了面子,她们又将错怪到语舒头上。
洛芙望着地上的语舒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心中一叹,转眸看向三夫人和周姨妈,平静道:“当初我就说做不得公子的主,这回也是一样,我更做不了他的主,杏子,还不快去请公子回来。”
杏子又应声要走,周姨妈死死拽着杏子不让她走,强笑道:“公子正上值呢,哪能为这么点小事劳烦他跑一趟。”
“是啊、是啊。”三夫人也应和道,“我忽然想起院子里还有事没做完,我和你姨妈就先回去了,让语舒留下来陪你说说话。”
周姨妈一愣,回过神讪讪道:“对、对,我们还有事要忙。”
两人说着,便转身走向门边,周姨妈一面走,一面回头冲语舒道:“语舒,好好跟你表嫂道歉,不然……”
那没开口的威胁,终究被三夫人一扯她衣袖,咽回了肚子里。
洛芙望着两人溃逃的背影,心中微微有些舒爽,但转眸一看地上的语舒,洛芙又皱起眉来。
“将语舒姑娘扶起来。”洛芙吩咐道。
晴天和小雨便上前,一人一边搀扶起语舒,语舒跪久了腿麻,双脚在地上颠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两人将语舒搀到椅子上坐下,先时她跪伏在地上,看不见面容。此时洛芙打眼一瞧,心中震惊,仅仅过了三日,她就像老了好几岁一般。原本柔嫩细白的肌肤变得干枯,面上糊满泪水,双眸也红肿无神。
洛芙忙道:“打水来给表姑娘净面。”
语舒听到这句话,细碎的啜泣变成恸哭,她哀呼:“表嫂,救我……”
洛芙虽被她叫一声表嫂,但到底与她无甚关系,又如何救得了她。只得叹息步到语舒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终究没说什么。
待婢女们给语舒净了面,又重新挽了发,语舒才慢慢止住了哭泣,她起身向洛芙曲膝行礼,声音嘶哑道:“语舒谢过表嫂。”
“你又何必不必多礼。”洛芙说着,托起她的手臂,扶她坐下,推了推她身边的茶碗,道:“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语舒依言喝了几口茶,抬起一张萎靡的面容,对着洛芙挪了挪嘴唇,难言道:“表嫂,我、我……”
洛芙坐到她身侧的椅子上,开口打断她的话,疑惑问道:“今日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语舒便将昨日周姨妈收到任命版檄的事说来,“母亲和姨妈以为是公、公子做的,便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说是我惹恼了公子。”
一府推官是七品,一县主簿是九品,确实天壤之别。
洛芙虽心中有了大致猜想,嘴上却道:“今年朝觐考察,多少人盯着那些位子,怎就怪在公子头上?京城多少权贵,陆家又不是只手遮天,看中的位子被人抢去也很正常。”
语舒又哭起来,“可母亲现在心中有气,总要寻个人出气,表嫂,救救我,我活不下去了。”
她说着,起身作势要拜倒在洛芙身前,洛芙忙伸手扶她,一旁的晴天小雨也赶过来相扶,这才把语舒重新扶到椅子上坐下。
洛芙耳边听着她呜呜的哭声,心情也跟着烦闷起来,怅然道:“语舒妹妹,你回去罢,在我这里也无济于事。”
语舒摇头,呜咽道:“不……我不回去。”
洛芙叹道:“难道你还要留在听竹院给公子做妾?”
语舒一想到那位表面温润,实则不讲一丝情面的公子,心中便一阵惧怕,她猛然摇头,哭道:“表嫂,我没地方去,有时候,我真想一根绳子吊死算了,也就不受这些磋磨了。”
当初周姨妈带青翎上京时,语舒是不来的,奈何周姨妈说要给青翎在京中寻一门亲事,让语舒随来,也将她嫁到京城,两姐妹互相帮衬也有个伴。
她一个庶女,哪敢抗衡嫡母。然而等到了京城,周姨妈和三夫人就专门寻那权贵人家,让她去给人做妾,语舒不肯。后来周姨妈又让她给陆云起做妾,她见陆云起清润端方,身为主母的洛芙又为人和善,这才点头应允了,于是便有了后来这么多的事。
“说什么傻话,总会过去的。”洛芙叹息,周姨妈不把庶女当人看,可她也帮不了她,嫡母对庶女,天然就有掌控权。
语舒心中悲凉,她不知自己以后会如何,但不管以后如何,现在她就熬不过去了。
“你现在不想回去,便在我这边歇一歇,等公子快下值时,再回去吧。”洛芙能为她做的,便也只有这些了,又问:“可用过早膳?”
语舒摇头,哽咽道:“我吃不下。”
洛芙只好道:“行,那你先去休息一下,晴天,带表姑娘到厢房去。”
晴天应声,和小雨一人一边搀着语舒出去了。
大早上闹了这么一出,弄得洛芙也抑郁起来,这世道礼法,压迫得女子根本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生存。
半下午时,杏子见洛芙在午憩,便寻了个空档去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