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最近的阿绯总是很忙。
一到晚上就不见身影,不知道是跑到哪去了。
在金刚鹦鹉馆当中,阿绯是较为年长的那一只,也总是很有主意。
阿蓝平时面上不显,但关键时刻总会询问她的意见。
——比如脚踝被铁环弄伤的时候,他本能地向她求助。
阿绯平日里脾气不错。
前两天却发了一通大火。
阿蓝起先感觉莫名其妙。
几乎被她给说懵了。
毕竟他自从出生起,就一直待在这个小小的场馆当中,视其为全部。
对“家”萌生出归属感。
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直到阿绯毫不留情地撕破那层蒙在他们眼前的薄纱——逼着他们睁开眼睛看看外面的世界。
阿蓝怔然醒神,而后试探性地在金刚鹦鹉馆里打转。
直至触碰到边缘处的厚玻璃。
它是那么的坚固,任凭他想方设法也无法击破、穿透。
转天,阿蓝不再用心表演,更没有念叨那一句惯用的台词:
‘你好!谢谢!’
他开始认真观察人类的活动。
人们直立行走、来去自如,手上拿着奇怪的长方形物体,对准玻璃之内的他们,进行好一通“咔嚓”。
阿蓝原先享受于人类的褒奖。
每一句“这只鹦鹉会说话!好厉害!”都能让他开心好久。
人们的注视令他感到喜悦。
这是富有“魅力”的最佳证明。
直到这一回——
阿蓝变得有些不自在。
整个动物园的占地面积不小。
除去金刚鹦鹉馆,还有犀鸟馆、陆生禽鸟馆……很多很多。
阿蓝时不时转动一下灵活的脖子,瞪着圆溜溜的双眼,牢牢锁定人群。
他时刻注意人们的移动,心中那股突如其来的别扭感变得越发强烈。
人类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也想去。
为什么人类可以,他不行?
——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他们的活动范围毫无限制。
——他不由得开始羡慕。
过去,阿蓝一向把这些斤斤计较的小心思放在“攀比”上。
比如隔壁的犀鸟馆用表演赚取多少银币,又得到了什么样的加餐。
再比如他身上鲜艳的羽毛胜过了哪只禽鸟,获得更多人类的关注。
阿蓝不愿落后半分,所以逼着自己更加卖力地鸣叫。
他多次重复人类的语言,尽管只是最为简单的词语:
“你好!谢谢!”
然而从今天伊始。
阿蓝的脑海中冒出了许多疑问。
为什么?
凭什么?
人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自由,他也想拥有。
辛苦一整天所得到的食物,原来也不过如此。
阿绯在忙些什么呢?
阿蓝由衷地感到好奇。
当天晚上,阿绯一如往常地飞出去探索,火红的身影“嗖”地一下消失在眼前。
阿蓝慢了好几拍才跟上去,最后滞留在那个方形的小缺口。
阿绯勇敢且无畏。
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浪费时间在“徘徊不定”上,坚决贯彻计划是她的准则。
但阿蓝不行。
他承认自己的胆怯情绪太过浓厚,远远胜过心底蔓延而出的探知欲和不服。
阿蓝有心想跟在阿绯身后一块儿出去,临到关键时刻,却停住了。
会不会有危险?
有没有被人类发现的可能?
诸多忧虑接连冒出。
他只好茫然地盯着外边黑乎乎的空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思考鸟生。
如何才能拥有广阔新天地?
结果第一步都不敢迈出去。
啊,鸟生艰难。
正当阿蓝放空思绪之时,旁边传来一道从未听过的声音:
“请问,你这是在站岗吗?”
乍一听还挺有礼貌。
仔细一听就很恐怖了。
哪来的东西!
什么妖魔鬼怪!
“……???”
蓝黄金刚鹦鹉浑身一颤。
两只脚爪无助地蜷缩起来。
他并未远离金刚鹦鹉馆,勉强还算是处在安全范围之内。
阿蓝不断进行自我安慰,光有架势没有气势地梗着脖子。
他先一步拔高音量指责对方:
“你谁啊!搞什么突然袭击!我站在这关你什么事!万一把我吓出个好歹来,你担得起吗!”
有的鹦鹉说冲就冲。
而有的鹦鹉不堪一击。
对比格外鲜明。
下一瞬,一只通体洁白、翅膀上仅有少许黑羽的白鹤缓缓从黑暗中走出,不紧不慢地询问道:
“你姐呢?”
突如其来的三个字砸得阿蓝差点跌下去,却奇异地消除了不少恐惧心理。
至少能证明对方是货真价实的动物,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不明灵体。
阿蓝乱七八糟地想着,嘴巴反应的速度显然比大脑快得多,一连串地回答道:
“什么姐姐!她不是我姐!你疯了吗!我俩羽毛颜色不一样,不是一伙的好吧!”
白玉从善如流,淡声改口:
“嗯,阿绯呢?”
阿蓝:“……”
不知道为什么。
有种一翅膀捶在海绵当中的无力感,而且还憋了一口气堵在胸口呼不出来。
就很难受。
“她飞到外面去了。”
阿蓝悻悻然回应。
他想起自己曾经在阿绯面前嘲笑这只杂交混种的白鹤,认定对方羽毛的颜色归属于下档位。
躲在背后说坏话,这会儿多少有点尴尬。
更何况,这只白鹤远比他胆大得多,不至于畏畏缩缩地待在缺口处不敢动弹。
阿蓝一言不发地想,本就不多的底气消耗殆尽。
“好,谢谢你。”
白玉并没有读心术,自然猜不透这只蓝黄金刚鹦鹉在想什么。
事实上,他也不关心,利落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诶!你要去哪啊?”
阿蓝见他要走,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前面黑乎乎的,啥都看不见,你、你不会害怕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