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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弥这一嗓子可谓是响彻云霄,动静着实不小,颇有种凄厉之感。
等阿绯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显然已经晚了。
光是用余光瞥见的——
附近就有三四只睡着的猕猴被吵醒,或趴在石头上,或倒吊在树上。
他们纷纷睁开迷蒙双眼,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过来。
模样十分警觉。
已然摆出了防御姿态。
身边有崽的,一抬爪子就把小猴子揽到怀中,紧紧地保护住。
孤身一猴的,努力缩小身形,两条前肢一环,狠狠抱住自己。
猕猴一族生性警惕,在野外活动时,总会安排“哨兵”站岗。
如有异动,随时可以逃离。
即便如今是待在动物园里,他们也有着极高的敏锐度。
弥弥喊的那一下,估计被其余的猕猴当成了警报声,越来越多的猴子惊醒过来。
阿绯:“……”
说出来可能不信。
但她真的没有任何敌意。
红绿金刚鹦鹉在心里无声地叹息,忽然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猴群围殴。
赶在第十只猕猴被吵醒之前,她一扇翅膀,飞快离去。
阿绯只留下一句话给弥弥:
“干得不错,再记你一‘功’!”
弥弥:“?”
小猕猴立时缩了缩脖子。
不知怎的,有种难以言说的森冷凉意攀上后背,令她不由自主地一颤。
怎么回事?
仿佛感觉到了杀气……
可她明明没做什么啊?
“弥弥,方才是什么动静?”
一只雄性成年猕猴灵活地翻越过巨石,落在地上,“那只鹦鹉是如何进来的?”
每一片区域的猴子都会竞选出猴王,一般是以武力值作为标准。
谁能打赢,谁就是老大。
弥弥转头看向猕猴馆的“老大”,伸出爪子挠了挠面颊,诚恳回答道:
“我也不清楚,只不过她问我,想不想离开动物园,还问了森林……”
她有意省略关于“小偷”的内容。
毕竟没有猴子相信,说了也白说。
成年的雄性猕猴体型比弥弥大得多,两条前肢一左一右地撑在地面上,绷出极为明显的肌肉线条。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
“我们不可能永远待在动物园,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弥弥疑惑地眨眨眼睛。
为什么会死?
难道还有别的危险?
她一心渴望逃出去,仅仅是为了去找真正的妈妈。
年纪尚小的猕猴并不知晓,精神崩溃的年长猕猴会选择自尽,痛苦地活着不如干脆地结束。
撤出猕猴馆之后,阿绯并没有选择直接回到金刚鹦鹉馆。
这会儿时间还不算太晚,她绕着场馆外侧的走道飞行,试图探寻更多的未知领域。
只可惜到处都被封得严严实实。
唯一的出口也不让通行。
阿绯只能沿着既定的路线向前飞,差不多绕了大半圈,就在她即将失望返回之时——
一间从未见过的小屋映入眼帘。
方形的门整体呈银白色。
而非平常那种约束动物行动的镂空铁门。
阿绯张开双翼。
慢慢地滑行靠近。
一股寒气直往脸上冲来。
她瞪大圆溜溜的眼睛,转动灵活的脖颈向下看去,些许白雾从门的缝隙中不断溢出。
这是什么地方?
存放食物的冰库?
阿绯一整只鸟顿时变得茫然。
在她的印象里,彼此相连的馆室基本住着禽鸟、猕猴。
稍远点的区域,还有盘羊、羊驼、梅鹿之类的动物。
他们这些禽鸟的吃食大多数是以种子、杂粮为主,而其他的动物吃的则是青草、桔柑……
需要用上冰库吗?
阿绯有心一探究竟。
不再迟疑,她立刻俯低身体。
向前探出两只尖利的脚爪。
而后一上一下、牢牢地握住圆弧形的塑料把手,再扇动翅膀向上飞,借力拔出来。
金刚鹦鹉的脚趾抓握力极强。
要想拉开这个门,对阿绯来说并不算难事,不消片刻,已制造出可供她飞入的空隙。
冷气持续性外泄。
身为大型鹦鹉,阿绯的抗寒能力远远胜过一般的小型鹦鹉,但冰库的温度直逼零下,还是让她倍感不适。
阿绯强忍着瑟缩躲避的念头,小心翼翼地飞入其中。
下一刻,小屋内里安放的东西彻底暴露在她的眼中。
放眼望去是一整排的挂钩,上面挂满了红肉,一扇扇垂落下来。
分辨不清是猪肉还是牛肉。
另一侧的铁架上,摆着一包又一包不明物体。
阿绯凑近了看,包装表面满是看不懂的文字,至于内里装的东西……
类似于鸡爪碎骨。
金刚鹦鹉一动不动地看着。
浑身上下因凉气而发冷的同时,也有种无可抗拒的危机感袭来。
这个园区里有食肉性猛兽。
她该怎么办?
被关在窄小的馆室当中,被铁链锁上,到底有多么痛苦——
阿绯深切地感受过。
她计划着要带大家一起走。
眼下却突然蹦出一个绝世难题。
他们被抓到动物园里来,一同经历“失去自由”的滋味,理应统一战线才对,把“逃出生天”定为首要目标。
阿绯认为自己不该带有偏见的眼光,所有动物都是平等的。
但归根结底而言,食肉性猛兽是所有食草性动物的天敌。
等到成功逃出动物园之后,她认识的那些同伴说不定就会成为移动的食库。
她是鸟,一扇翅膀就可以飞上蓝天,远远逃开,不会出现生存危机。
可其他不会飞的动物该怎么办?
不管是虎,还是狼,想要猎杀羊、鹿、猴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力量悬殊,危险重重。
她要不要找上对方进行沟通?
还是放任其永远被困?
阿绯陷入两难抉择。
一边是良心,另一边也是良心。
她思绪繁乱,脑袋沉重,暂时得不出最终的结论。
只能扇动双翼,以脚爪抓握门外的塑料把手,重新把门关上。
回到金刚鹦鹉馆内,阿绯陡然意识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