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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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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一百零四: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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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回家的路走得艰难。歇在卧寝的第一晚, 浮云卿窝在病人身旁,将就睡了一夜。

次日见他烧退了,浮云卿揉着惺忪的眼, 甩了甩酥麻的手臂,唤来女使洗漱更衣。

在女使推门进来前,她不忘给敬亭颐掖好被角,放下帷幔。她总想把敬亭颐藏起来,他病弱可怜的模样, 只能给她看。再说昨晚她靠着他睡,来回翻滚,嘴皮子又嗛着人家的胸膛。

左胸口敷着草药, 她聪明地趴到他的右胸口, 搂紧他的身不放。睡得昏沉,梦里只觉吃到了个樱桃。结果今早睁眼,差点把那处嗛破皮。他的素色里衣被她扒得凌乱,痛得枯拢了眉心,却仍纵容着她的霪。

像个被玷污的黄闺郎。所以这副模样, 还是不要被旁人看到了罢。

侧犯捧来一件檀色衫,说这是入冬以来最时兴的衣裳颜色。

尾犯附和说是,“外面冰天雪地, 到处都是白的。所以人要穿得靓丽些, 也能提提精气神。”

支开窗朝外看去, 细箴竹帘依旧静静地垂落。夏天挡光,冬天遮风,少数刺眼的光线与寒冷的风透过竹叶, 洒在廊里。

麦婆子掂来几个瓦罐, 搁在廊芜底下。又拿出掸子, 扫落廊顶的雪。廊下结着冰凌,后几日回暖,冰凌与积雪都会慢慢融化,水珠啪嗒啪嗒地滴进瓦罐里,过滤几番,就是冬水。开春,贡茶配冬水,风雅极致。

阖府并未因一个小插曲而停步,大家洒扫庭除,积攒年货。就算经历了伤心事,可日子该过还得过。难道因为死个人,新年就不过了么?说句不好听的,惨死的只是一位教书先生,不是主家。大家惋惜哀叹,可毕竟与卓旸非亲非故,只当他命运多舛。

然而浮云卿不这样想。

她的生辰在大寒,过完生辰,四日后就是大年三十。细细想来,半月后就是她的生辰。在过生辰前,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她要弄清敬亭颐的难言之隐,要派人将信天游院收拾干净,整理卓旸的衣物。她还想去看看缓缓与素妆,她总觉得,事情没她想得那么简单。

恰好内侍递来口信,说禁中传她过去一趟。

两位婆子领着内侍踅至浮云卿身旁。浮云卿抬眸,见内侍眼生,偷摸问麦婆子:“先前往府里跑的,不是苍巴和明吉这俩人么,怎么突然换人了?”

麦婆子小声回:“明吉那厮与韩从朗是一伙的。听说韩从朗出事那日,明吉与他往来的书信被一位环卫官抖了出来。那时听及巩州兵变,京城人心惶惶。其中内情,奴家不清楚,只知道后来明吉被关在诏狱,跟他走得近的内侍都受刑而死,唯独明吉好好地活着。您离开府邸许多日,京城的天变了三变。瞧见谁觉着眼生,倒也正常。”

苍巴是通嘉的干儿子,做了几日跑腿活儿,就被调至内侍省,跟着通嘉伺候官家。明吉呢,作为取出新火的人才,三天两头往各大贵胄世家跑。年青郎宠辱不惊,做事利落,浮云卿常塞给他跑腿钱。不曾想,他竟与韩从朗是一丘之貉。

新来的内侍拿不准浮云卿的心思,沉声催促道:“殿下,您接过旨就准备出发罢。”

浮云卿应声说好,一面吩咐麦婆子时刻关照敬亭颐。

这厢踱将北落门,正好碰见朝官下早朝。

金车偎着宫墙,浮云卿掀开车帘,偷摸听着朝官之间的攀谈。

“施枢密与荣殿帅都因子女遭了殃,都说养儿防老,这还没等闺女出嫁呢,就被倒打一耙。”

“最惨的还是韩相,深得官家信任。结果呢,儿子大张旗鼓地造反,被烧得不成人样。儿子死得轻松,连累他老爹全家蹲大牢。”

京城常年安逸,数日出不了一件大事。现在荣施韩三家成了今年最大的笑料,朝官们上朝不敢说什么,背地里议论声能掀翻天。

兀自听了许久,浮云卿才发现事里的不对劲。

她知道,素妆投奔韩从朗并未告知家人,甚至连归少川都不知这事。而韩从朗在韩斯面前是一套,背后又是一套。韩斯本就对这个私生子不上心,所以根本没对他起疑。但荣家的情况,绝不是朝官所言。

荣家串通一气,缓缓没做实质性的恶事,但荣常尹却私自调军,为虎作伥。

事情传来传去,最后全都变了味。要想探清真相,只能当面对证。

待朝官稀稀散散地走远,金车才辘辘朝后宫驶去。

官家要她去仁明殿,却没说找她来有什么事交代。不过浮云卿想,就算官家无事告知她,她也会窝在官家身边喋喋不休地问。

仁明殿离慈元殿近,两座殿阁中间夹着一道长长的游廊。站在殿门外,示意宫婢去通报时,遥遥望见游廊底下有几位老道士,揿着黄符纸来回比划。未几,又有几个年青的小道士费力地搬来锁链,跟老道士说着话。

难道后宫闹鬼了?

浮云卿蓦地打了个哆嗦,来不及细想,就被宫婢请进殿里。

甫一进殿,浓厚的檀香味就往浮云卿鼻腔里跑。殿内搁着几座小火炉,木柴噼里啪啦地烧着,时不时迸溅出些许火星子,不过都被炉罩压在里面。

那头圣人,贤妃,淑妃仨人正捧着建盏呷茶,而官家挤在仨人中间,掀着书页默读。睐及有道身影走近,四人不约而同地抬起眸。

官家欣慰地笑了笑,亲自掇来条杌子,摁着浮云卿瘦削的肩膀,叫她坐下。

“朕知道,你心里有许多困惑。今日把你叫过来,就是专门给你解惑的。”官家开门见山地说道。

见他胸怀坦荡,毫不避讳,浮云卿倒罕见地犹豫起来。

贤妃捧着黑釉盏,满眼心疼。

八月,官家意味深长地同她说,待九月初九秋猎,他要给她仨说件大事。然而在琼林苑,他却遮遮掩掩,说:“有这回事吗?朕不记得了。”

贤妃了解官家的脾性。他年青时忘性就大,年岁渐长,更记不住事。所以那时他称忘了要说什么,贤妃并未多想。

秋猎后,小辈们聚过几次,贤妃一下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只是到底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听及浮云卿出门远游,她只当是去散心。如今才发觉,原来这竟是场巨大的阴谋。而操控全局的人,正是官家。

贤妃心乱如麻,“平安回来就好。年前好好歇着罢,把身上掉的肉都养回来。至于困惑,年后再说。”

浮云卿想,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能耽误大好的时间,因问官家:“爹爹,您与兄姊们为甚要瞒我呢?您明明早就知道驸马的真实身份,您能告诉兄姊,为甚不告诉我呢?甚至还联合兄姊们独独瞒我一人。”

真正的原因官家当然不会告诉她,只是扬声解释道:“这事是爹爹做得不对。二月,朕就踅摸到了敬卓两人,仔细考察一番。俩人文武双全,谈吐非凡。朕想,这般优秀的男郎能当你的先生。三月,朕把两位男郎送到公主府。后来才查出俩人隐藏的身份,叵奈那时你执意与敬亭颐成婚,朕不好介入,只能由着你去。这些日子,朕一直派人观察敬亭颐。他真心待你,朕想,这就足够,往事不再计较。秋猎前,朕发觉他另有目的,于是在琼林苑闭门说事。瞒着你,是怕万一告诉你,打草惊蛇怎么办?他是个危险人物,不能轻举妄动。”

浮云卿说不止如此。回想起在兴州所见,她仍觉着亲自经历的事颠覆了过往的认知。

“驸马说,禁军与虢州军合力平定燕云十六州。燕云十六州自建朝以来,都属辽国疆土,什么时候变成了国朝的地盘?再者,您既然知道驸马的真实身份,那一定能查出来他手底下有数万虢州军。虢州军是叛军,您与驸马之前做了什么交易,竟能让叛军与禁军共事?”

官家低笑一声,“看来驸马还是对你有所隐瞒呐。”

他说道:“驸马与萧绍矩做了场交易。驸马托你向荣缓缓求来药方,没错罢。那药方能治萧绍矩与越国公主的病。药方给萧绍矩,萧绍矩将燕云十六州归还国朝。前历朝,十六州地域就被契丹人掠夺过去。说到底,十六州都是我们的地。萧绍矩一颗心悬在越国公主身上,他并不关心十六州归属于谁。不过这事不能声张,否则辽地与国朝都会掀起动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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