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斥责的话喊得浮云卿怔忡慌乱。
他们在做什么……
浮云卿垂眸轻睐,敬亭颐依旧云淡风轻,不紧不慢地给她缝着裙摆。
一时再顾不得其他,忙把嘴里含着的篦子吐了出来。
“敬先生,三哥来了,你快起来,他肯定是误会了。”浮云卿扽扽敬亭颐的衣袖,轻声催促着。
“不要慌,再挽个结就好。”敬亭颐话落,乍然察觉出不对劲之处。
“怎么把篦子给吐出来了?快咬上,这样不吉利的。”
见他抬手作势,欲把篦子复搁在自己嘴里,浮云卿赶忙甩了下头,甩下将一缕发丝,噙在嘴里,含糊道:“咬着了,咬着了。”
敬亭颐失笑,细线绕在指间,飞快地打了个结。
浮云卿急忙站起,未曾想漾起的裙摆“啪”一下扇在敬亭颐的手上。
他手里尚捏着一根细长的银针,裙摆拂过,针尖倏地转了方向,在他指腹上飞快一刺,血珠登时冒了出来。
被针刺到手,无异于轻飘飘的鸿毛落于肩头,丝毫察觉不到。
敬亭颐眉眼舒展,手往袖里一掩,并未叫浮云卿看见这处伤口。
那厢浮俫揿着串佛珠大步跨来,越过那丛灌木,他的确看到一位男郎跟在浮云卿身边。
“三哥,我俩正准备找你呢。”浮云卿讪笑道。
“是么。”浮俫眸色一沉,暗自打量着她身旁的人。
“你们在做什么?”
“噢,方才进屋等你。哪知刚推开屋门,裙摆就被划破道口子。敬先生找来针线,给我缝好了。”
浮云卿提着衣裙,在浮俫面前转了一圈。
“敬先生手艺很好的,看嚜,那道口子你肯定指不出。”
浮俫冷哼一声,挑眉问道:“敬先生,谁是敬先生?”
言讫,又抬起下颌,乜眼敬亭颐:“你是敬先生。”
敬亭颐唱喏说是。
浮俫又问:“方才跪在小六脚边的是你么?”
话意虽如此,可配上浮俫轻蔑的语气与直白的话语,总叫浮云卿觉着他这话夹枪带棒。
忙搭腔解释:“是他,今日一直是他陪着我的。三哥,你不要再为难人家了。”
这头敬亭颐也在打量着早先听闻多次的康王浮俫。
浮俫是半路出家的野僧,并未剃度。头发用幞头裹着,幞头外罩了层黑纱,把每缕头发都掖在里面,干净利落。身上披着件袈裟,瞧起来是位怪异的僧陀。
他感受到浮俫不怀好意的目光,可再一眨眼,浮俫揣度的眸忽地软了下来。
随即听浮俫审慎地朝他问道:“你……你可是妹婿?”
听及,浮云卿急得想捂住浮俫的嘴。
“三哥,你说什么呢!他不是……”
浮俫往后退几步,意味深长地噢了声。
他面前的两人,一个娇嗔佯怒,一个澹然平静。
现下不是他的妹婿,迟早有一日得是。
敬亭颐叉手回道:“殿下误会,我只是禁中派来教书的夫子。”
浮俫却流露出“我都懂”的眼神,只侃笑道:“欸,在相国寺,不要称我为殿下。跟着僧陀唤我‘无争长老’就行。”
方才捏紧的佛珠串,在瞧见敬亭颐那刻后,渐渐被松开。
浮俫推开草屋门,“是贤妃娘子叫你们来探我口风的罢?外面人多眼杂,都进来说。”
他握着鸡毛掸子往杌子面扫了扫,“都坐。”
又拿来自酿的茶饼,摆好茶具,道:“不必拘谨。这屋只有我一人住,平时也不常来人。我给你俩淪茶,尝尝这苦红茶够不够味。”
浮云卿尴尬地揪着膝前裙,轻声说道:“确实是姐姐叫我来的。”
浮俫撇着茶沫,建盏道:“什么事?”
“来问你和那江湖女子的情况。姐姐说,三月窥见你与她搂搂抱抱,骂你修行不正。她的意思,是让你早日与那女子断开联络。”浮云卿不敢抬头与浮俫对视,只是低头敛神说着:“先前她对你出家为僧一事颇有怨言,这次却说,只要你俩不见面,任你在相国寺念一辈子经,她也忍了。”
浮俫嗤笑道:“我不会与她断了联络的。小六,我不想叫她在你们心里只是‘江湖女子’。她打小在道观里长大,后来闯荡江湖。她叫赛红娘,是我去寿春游猎时认识的。”
顿了顿,郑重地说:“她也不是贤妃娘子口中野蛮粗鄙的无名氏。她是你的三妗妗。”
“什么?”浮云卿满脸不可置信,“三哥,你尚为僧陀,怎的就要娶妻成婚了?你……你不是专心研读佛经么?”
“她迟早会是,不过却不是现今。什么佛经,什么痴迷无上密法,都是为着躲避风头。皇家轻视江湖,人家江湖人士,还看不起皇家呢。人家觉得那是大染缸,并不想让她嫁过来。我躲在相国寺,她远在江湖。待各自处理好内家事情,约好再相逢。”
浮云卿倒真没想到,浮俫与赛红娘竟与这一段曲折的故事。
一时劝也不是,附和也不是,呆坐在杌子上干瞪眼。她捧着茶盏,侧首看向敬亭颐,却见敬亭颐衣袖半遮的右手不自在地弯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