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解石
在桑夏的世界里，矿石是有生命的。
它们大多都要被深埋于地下数百万年计，经过漫长的蚀变、结晶和沉积过程才能成型，因而都有着时间般悠长而缓滞的呼吸，但各自的声音却又有不同，例如钻石的声音类似于玻璃摔碎的声响，脆而薄，蓝宝石听起来像夜深时静静拍打海岸的潮声，把各类彩石放在一起就会拥有一整片森林，风过枝头，新芽萌发，哟哟鹿鸣与飞鸟婉转的音调应和。
而翡翠的声音像水，不是蓝宝石那样浩瀚寂静的海潮声，而是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润物无声，雨水珠帘一样从檐角滴落下来，落在地面上蓄起的小水洼里，溅开一朵透明的水。
滴答，滴答。
一旁的马红俊大气都不敢喘，桑夏缓慢地深呼吸，将自己的呼吸与心跳调整到和在石皮下沉睡着的玉石一致的频率，赌石区喧嚷嘈杂的声响被她完全摒弃在外，铺天盖地的绵密雨声里，她捕捉到了最动听的那一个。
“大叔，”她睁开眼睛，指向那个方向，“我要那一块。”
因为大部分原石重量都不轻，所以赌石区这边大部分都是男侍者，方便搬动客人选中的大块的原石，他们一般都兼任打手工作，因而服务态度远不如拍卖区的女侍者们，被桑夏喊住的人就是这样，见桑夏一个小丫头片子带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胖子，表情就很不耐烦，嘟嘟哝哝地抱怨了一句后才把原石搬起来到一旁过秤。
桑夏选中的这块石头其貌不扬，通体黑漆漆的，以至于会让人怀疑是不是黑心店家搬了块炭放在了原石堆里，个头倒是很大，不然那个男侍者也不会看到它后就垮了脸。
解石区也有不少人，其中一个刚刚开出了块糯冰种帝王绿正意得志满地负手高谈阔论着的中年男人看了眼这块黑黢黢的大石头，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赌石是风雅之事，觉得大就是好的暴发户还是趁早回家玩那些俗物为好。”
他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他在说谁，围在他身边的拥趸们配合地发出哄笑声。桑夏笑了笑没说什么，倒是一旁有个老人好心提醒了她一句：“小姑娘，你是第一次来吧？这么大的原石是很难出好玉的，而且颜色也不好，你还是赶紧换一块吧。”
“谢谢爷爷，”桑夏乖乖巧巧地道谢，说的话却十成十地透着副暴发户的派头，“我也不懂这个，就是随便玩玩儿，图个高兴。”
老人没拦住她，她按重量付了钱，把手里剩的一枚金魂币抛起来，金币在半空中转了两圈掉回到她手里，她摊开手一看，天斗帝国雪夜大帝的头像向上。
“啊，看起来我运气不错，”她轻快地说，“陛下保佑。”
中年男子的神情更加轻蔑了，认为这个小毛丫头是真的完全不懂赌石，居然会指望虚无缥缈的运气保佑她。
玉工上前准备解石，桑夏摆了摆手：“我自己来。”
她从魂导器里取出了一把短刀，刀刃在灯下流淌着空明如水的寒芒，这把刀是弗兰德了大力气从一位老匠人手里交换来的，是她十三岁的生日礼物，照弗兰德的说法是神兵能震慑邪祟可解梦魇，但桑夏没感觉到这个功能，她该做梦还是会做梦，不过这刀确实蛮好用，不仅能削金断玉还能砍瓜切菜，实属居家旅行杀人越货之必备单品。
她把刀拿在手里抛接了一下，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把刀刃狠狠地扎进了石皮里。
老玉工微微肃容，解石不是项轻巧的活计，尤其是在切割块头比较大的原石的时候，需要动用条锯、砣机、锉刀等工具，必要时还需要魂师用魂力协助，他如果要解这么大的原石起码得半个小时起步。
但这个女孩手里只有一把刀。
她落刀的动作轻松写意挥洒自如，坚硬的石料在她的刀下仿佛薄如蝉翼的纸张，在她的手腕翻转间被剥离下来，只凭这一手人们就能看出她所说的“不懂”绝非实话，这样利落且流畅的下刀就连很多解了多年石的熟练工都很难做到。
感受到周围人隐隐惊叹的目光，马红俊与有荣焉地挺了挺胸膛。
一群没见识的乡巴佬，中年男人见他的观众都被桑夏吸引走了，脸色铁青，在心里恶狠狠地想赌石又不是杀人，刀耍得漂亮有什么用，下刀这么大开大合，也不怕伤了里头的毛料，不对，成色这么差的石头，里头有没有玉都不一定呢。
石皮被桑夏层层剥离，逐渐变薄，原本硕大的原石已经只剩下了人头大小，地上堆了厚厚一层石屑，解了这么久都没见绿，这块石头基本上可以被断定为废石了，方才出言劝说桑夏的老人摇了摇头，好像在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这时候桑夏突然停了下来。
“喂，那边那个大叔，”她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用刀尖指着那个面相有些刻薄的中年男人，挑衅地点了点，“要不要和我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