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宗要是我说得算,逢初一十五和年节我就把你摆在云天宗山门前,打发走那些礼数过多的闲人。”
“我不是你养的看门狗。”杀猪匠非常平静地说,“要去哪?”
南扶光飘出洞府,道出去走走。
云天宗貌似乱作一团。
南扶光不想让所有人知道仙盟排行第三大宗的大师姐就这么被突破失败的事吓得魂不守舍,这样只会让师弟师妹们更加害怕,更何况她自己也有要确定的事——
她想知道早上出门前,觉得宗门气氛奇怪到底是不是她的错觉。
现在经过阮竹的事,她终于形容的上来那是什么感觉了。
把云天宗比喻做一个人,相比起排在仙盟前头的老大无为门和老二渊海宗,前者家大业大根基深的豪门贵公子,后者占据不净海域天赐丰厚家产源源不绝,而云天宗靠山吃山,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山野珍馐应有尽有从不担忧会被饿死的大山之子。
但现在,气运之子发现山秃了。
毫无理由的,每天出门低头见蘑菇抬头见飞禽的景象没了。
气运之子空有一身本领,还能设陷阱,捕飞鸟,辨百草,一身本领都在,但是山空了,他曾经赖以生存的基础没了。
就是这种感觉。
云天宗百年宗门灵脉根深蒂固,灵气充盈,前有真龙坐镇,后续神凤降临,眼瞅着山间灵雾环绕一日胜过一日。
宗门弟子都摆好了姿势以为即将迎来宗门百年名望高光时刻,也就一晚上,月落乌啼,星空隐晦,太阳升起,突然什么都没了。
南扶光来到了净潭,溪水看似与平日毫无不同,溪水活跃叮咚流淌,于净潭边蹲下伸手触碰水面,纯净溪水于指尖流淌。
她回头问身后立着的人:“钓鱼吗?”
杀猪匠:“没鱼了。”
南扶光:“钓鱼吧。”
杀猪匠转身入了树林,不知道从哪弄来鱼竿,甩了杆随意坐下,南扶光挨着他坐下,告诉他,净潭不止是云天宗的阳光普照抽奖池,听说净潭下是宗门三山相叠交汇的主灵脉,千百年来,云天宗依靠此灵脉与独一无二的轨星阁稳居仙盟前三,没有它们,云天宗大约不过也就普通大型宗门尔尔。
杀猪匠:“你想说什么?”
南扶光下巴放在膝盖上:“不知道,这事我不敢说,我觉得现在净潭下空了。”
杀猪匠:“嗯?”
南扶光:“灵脉是可以被取走的吗?”
杀猪匠说,灵脉到底是山脉根本还是一件物品,如果是一件物品就可以被取走,你们修仙界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南扶光又不说话了,两人之间短暂陷入沉默。男人无趣地摇晃空无所获的鱼竿,等他想起周围实在太安静转过头时,发现身边的人脑袋埋进膝盖里,像是一朵枯萎的蘑菇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
安静得像一具尸体。
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理她的,但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用鱼竿的末端挑开了她的一条胳膊。
在看到那张被眼泪浸湿、湿漉漉的脸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时间转换器应该用在这种场合才对啊。
人类的情绪永远像是不会停歇的摆锤,一会儿想通了,下一瞬间又想不通了,如此让人捉摸不透,上一刻还在跟他进行飘忽对话的人此时鼻尖通红泛肿,因为水泽晶莹透亮,像泡在水里的圆萝卜……
通红的双眼被泪水盈满了,在她茫然抬起头的时候,凌乱的发丝黏在眼角,泪痕随之变得乱七八糟。
眼泪就像是止都止不住一样还在往外冒。
云天宗大师姐自己哭到一脸懵。
瞪着快要哭瞎的眼与杀猪匠对视几秒,尽管大家心知肚明她压根什么都看清,紧接着她就像后颈上的某根筋被削了似的,脑袋“啪”地一下又无力垂落回膝盖里埋起来。
“……”杀猪匠沉默了片刻,“为什么哭?”
这么直白的提问一般得不到正经回答。
“你吓到了吗?”
这种一旦承认就会像是膝盖以下被砍掉,从此整个人会变矮一节的假设,活该得不到回应。
男人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得到回答,他将从此不得不面都一个哑巴,此时他听见沉闷嘶哑的声音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响起。
“我讨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阮竹只能那样死在我怀里。”
她艰难地吞咽一口唾液,明显停顿了下。
环抱膝盖的手臂绷紧,脑袋埋得更深了些,嗓音沉闷。
“她不太聪明,若是她当时抱住的是鹿桑,她就不会死了。”
鹿桑是神凤在世,是天道宠儿,是气运之子。
老天爷不会允许任何不美好的事物发生在鹿桑的怀里。
所以如果是鹿桑,阮竹就不会死。
“天道不泽万物,唯独照拂宴几安、鹿桑那类人。”
可惜她是南扶光。
南扶光是一个普普通通又有点倒霉的路人甲。
现在连带着选择她的阮竹也跟着倒霉了,还不是一般的倒霉,她付出的生命的代价。
南扶光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为谁流泪,为阮竹,为有银,为小蘑菇,为大日矿山的每一个矿工,还是为她自己……
过去那么多年,她从不觉得作为修仙界一颗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子有何不妥。
但现在,她发现不妥了。
——石子可以是石子,没什么不甘心的,前提是它一直待在熟悉的原地,仰头永远只能看到同一片天空,而不是另一片更广阔的、拥有腥风血雨的地方的话。
无论如何努力扑腾,她无力改变任何人,任何事,天道所创造的故事线,从来不肯在她的身上浪费分毫笔墨。
意识到这件事,南扶光绝望的眼泪都要流干了——
哦,这件事,想必天道也并不在意。
淦,他娘的。
膝盖上的道袍下摆湿透了,南扶光震惊自己怎么能有那么多眼泪,她想停下来不让身边的人看修仙界的笑话,但是她压根停不下来。
听见身边的人仿若发出一声叹息,她更加窘迫,耳尖都感觉到了温热滚烫的温度,她开始想应该如何驱赶他走开,但尚未来得及组织好语言,便听见低沉的嗓音响起——
“幻想过多,这世上并无所谓天道。”
她没理他。
“或者你抬头,若有天道,此刻也只在你眼前。”
不着腔调的结论并未打动任何人,南扶光喉头发堵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以表对胡说八道言论的反对,于是男人不得不放开鱼竿,伸手过来,试图将她的脑袋从膝盖中抬起来。
很快,他觉得自己受到了阻力,是面前这人正梗着脖子跟他较劲地用反力挣扎——
最后在男人不耐烦地“啧”了声伸手去拎她的耳朵之前,突然像是放弃了似的,顺着他的力道抬起头。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除了身边净潭湍湍急流之音,相对而望的两人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喷洒在自己的鼻尖。
潮湿的,咸的,但不是海水那种腥咸。
男人有些漫不经心地想。
“唔?”
南扶光只感觉到略微强硬姿态扳起她的面颊的大手干燥温暖,当那张英俊而且作为一个凡人过分有压迫性的脸靠近时,她有一瞬间恍惚。
她努力睁大眼。
但眼前视线在眼泪里成了鱼目视物的朦胧。
“什、什么?”
脸上因为凌乱发丝而改变的泪痕再次改变了,这一次,透明温热的液体钻进了他的指缝,终日握住杀猪刀的糙手有朝一日碰到了如此细腻又脆弱的东西。
触感陌生。
但他没有挪开手。
“看到了吗?”杀猪匠语气平淡地问。
“什么?”
“你想要的天道。”
“……没有。”
南扶光哽咽了下,口齿不清。
“我只看到你了,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本章完)
作者说:杀猪匠:i'm god
日日:what?u r dog?
200红包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