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去宋府之后, 宋喻生喊住了黄若棠。
他道:“表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喻生笑着看向了黄若棠,却让她心里止不住打鼓, 无法,她只能跟去了宋喻生的身后。
天都已经渐渐暗了下去,两人并肩走在路上。
宋喻生启声道:“那天你来玉辉堂,找她都说了些什么?”
黄若棠没想到宋喻生问起了这事,她面色如常, 回道:“也无甚事,只是她问我绿豆糕怎么做罢了。”
宋喻生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倒是和她说的一样, 只是表妹不知道,她这人做饭极其恶心,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去问你怎么做绿豆糕的。”
黄若棠脸色有些难看,却还在嘴硬,她道:“怎么会呢?或许也是因为跟在表哥的身边, 也想着提高一些手艺吧。”
人都只想着逃跑,还提高手艺呢。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是往宋喻生的肺管子上头去戳。
宋喻生也不跟她扯皮了, 他声音有些冷了下来, 他道:“表妹辛苦这么些年, 不就是为了嫁个好人家吗?难道就要这样功亏一篑吗。”
嗓音若风拂林涛,说不出的温润清朗,可就是这样的声音的, 让黄若棠如坠冰窟, 分明是在炎天暑日, 却觉浑身冰冷。宋喻生话都说的如此明了了,她若再听不明白,才是奇怪了。宋喻生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自己一直想要嫁入高门,也知道她的目的一直都不单纯。可是他一直都不曾拆穿,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心怀不轨,看着她汲汲为营,若跳梁小丑,他甚至有时候还会觉得自己可笑有趣。
他既然知道自己为了这事有多辛苦多努力,可他却还是用了这件事情去威胁她。他们好歹也是表兄妹,即便感情没有多么深厚,可.好歹也是喊了十余年的表哥表妹。
她忽然明白了,温楚为什么一直想要逃跑了。宋喻生根本就不是表面那样的人,面上多白,内里就有多黑。
黄若棠再也挂不住脸了,她的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你什么都知道一直都知道,有意思吗,表哥,那何不早些告诉我,叫我死心好了。”
宋喻生看都没看她,回道:“表妹也挺可怜的,我也不想直接拆穿,闹得多难看,但我自认为我的言行举止,不能给你造成任何误解吧?是你自己一直不肯放弃,一次又一次靠近试探。”
若是细细思之,确如宋喻生说的那样不错。宋喻生于谁都是这样惠风和畅的模样,那是因他为人品行,在世人面前就是这副样子,不会因为谁而有所改变。他于黄若棠之间的举止,确也有分寸,他于别人如此,于黄若棠也是如此。
可对宋喻生这样的人来说,没有偏爱便是不爱。
别的不说,至少连玉辉堂的门都进不去这一点,都已经足够说明了态度,可黄若棠,要便要最好的,怎么也不肯放弃眼前这个男子。
事到如今,话已至此,她怎么还可能继续坚持,若是继续下去,迟早引火烧身。
宋喻生扭头,看到她的面色一片惨白,他笑了笑,道:“表妹莫怕了,我也不想和你闹得多难看,只要你把那天你们说了什么,方才一起去静室的时候,又说了什么,讲与我听,我保证你能得偿所愿,嫁个如意郎君。”
若黄若棠说了,他便去帮她。若她不说,黄若棠能保证,她这辈子也别想嫁入高门。
思即此,她无奈地阖上了眼,这回她也只能去出卖温楚了,她道:“她那天让我帮她弄个路引,让我随便找了个靠南的地方做目的地,我选了个南昌府,这或许是她要去的地方,今日下午,我跟她去静室的时候,便也只是把这个路引交给了她。”
南昌府。
宋喻生听到了想要的东西,也不再和黄若棠说下去了,转身离开。
黄若棠待宋喻生走了后,只觉浑身都失了力,往地上倒去了。
太可怕了,宋喻生这样的人,若是同他斗,根本就斗不过的,没办法了,只能求温楚自有好运了。
宋喻生回到了玉辉堂后,喊了春风和冬月,他寒声道:“去南昌府的官道有两条,一条陆路,一条水路,去找,若出了什么事情,便说宋府在抓逃奴。”
春风和冬月今日没有出门,并不知晓是出了什么事情,然见宋喻生气成了这样,又见温楚不在,便知道,这个不老实的又跑了。
冬月都不知道了,这温楚为什么总是贼心不死,只要叫她活着,便是一时一刻都安分不了,偏偏也不知主子为什么不干脆一剑杀了这个叛徒逃奴算了。
冬月理解不了,得了令之后便和春风一块出了门,他问道:“主子在什么事情上都很狠绝,可为什么偏偏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这个小道士啊,既叛他这么多回,为什么还不杀啊?”
春风也不明白,一向自持的主子在碰到温楚之时,总是会失控,他虽不懂,但男女之间,无非脱不开“情爱”二字,恐怕主子爷这是动了凡心。
他即便如此猜着也不敢多说。
冬月也不期望春风能回答他,他摇了摇头,嘟囔道:“快些找人吧,若是找得晚了,主子迟早能把气撒我们身上。早些找到温楚,让她自己受罪去吧。”
死道友不死贫道,冬月可不想去跟着一块受罪,光是想到上回打得那十鞭子他还要打个抖。
*
温楚那边已经和祁迎出了京都,果然有了祁子渊的玉佩和祁迎在身边,办起事情来也都方便了一些。
有了祁迎,温楚才发现自己从前的逃跑是多么拙劣和破洞百出,他跟在温楚身边,能将她经过的痕迹抹去,若非人所见,根本不知道温楚到了何处。况且有了祁子渊的玉佩,没有那些身份文牒,通途也算是一片畅行。
现在已经夜黑风高,二人赶了近乎半日的路,祁迎倒还好,但温楚到了最后实在累得筋疲力竭,只能暂找了家客栈住着。
两人为了赶路走得羊肠小道,此地人烟稀少,运气也算不错,竟还能在路边见到了一家客栈。
许是祁迎当惯了暗卫,在人前也一直躲在暗处,不肯现身,但即便如此,温楚也要了两间房住店。
客栈的前台那处,温楚在和店小二说话,她道:“麻烦两间房。”
店小二见她只有一人,却也没多问,想来是有朋友在后头,温楚给了银钱后,店小二说道:“您上二楼,右手往里拐,最里边的两间。”
温楚道谢,转身就要上楼,然而大厅之中有一桌人的谈话声却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故作不经意又去问了那个店小二要了盏茶喝,又留在了这处。
“这段时日先消停些,不用再去找人了。上回碰到了那个官员已经晦气死了,这会又听说京都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好像死了个人,叫人发现了。兄弟几个这段时日都老实些了,明白吗?”
店小二适时递上了茶水,温楚接过的时候,悄然往那说话那桌人看去,四五个大汉,看着身强体壮十分骇人。若不是温楚知道,祁迎躲在暗处,她绝对不敢在这处多待一会的。
听那说话之人的语气,想来应该是这几人的头子。
死人温楚想起来了今日出来之时,马球场那边好似就是死了人,难不成和他们口中的是一人?那他们这群人,干的是什么营生啊?
温楚猜测,总归不是什么好营生。
旁边有个小弟说道:“大哥,能出什么事情啊,还能有何大人摆不平的吗?”
为首那人听到了那话,顿暴跳如雷,他骂道:“蠢货!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在外不要称呼大人的姓!你个蠢出升天的乌龟王八羔子,是想害死谁!!”
何大人?京都又有几个何大人,除开何家又还有谁?
小弟被吼了一声,颇为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辩解道:“这家店都是我们的人,有什么干系啊”
温楚:.也不都是。
温楚扭头去看那个店小二,却见方才还和善的人,突换了一副嘴脸,眼中露出了一抹狠厉。
温楚想到,这家客栈位置偏僻,许鲜有人来,此地恐怕面上是用作客栈,然而实际是他们这群人的休憩之所。
她这是进了土匪窝子里头了!
忽地,她见那个店小二猛一拍桌,那边几个大汉应声而起。
温楚用力砸了手上的杯盏,大喊一声,“救命啊!”
杯盏破碎的声音十分炸耳,况且祁迎从进门之时就发现了此地的不对劲,一直注意着这处的动静,他一听到了温楚的声响就马上出现,待众人反应不及之时,已经提着温楚的衣领出了门。
只见眼前似蹿过一阵黑影,而后眼前的女子就没了身影。
众人惊愕。
“什么玩样,方才什么玩样过去了??”
“不知道啊,不是,那个女的人呢?”
为首那人气得跺脚,“完了!全完了!给人听见了,若被何大人知道了,我们也没命了!”
那个小弟提醒道:“大哥,你方才说过的,在外不要称呼大人的姓.”
唤做大哥那人,本就一肚子气没处撒,听到这话,一掌拍上了那个小弟的脑袋,怒道:“你若不是我亲生弟弟,我今日就把你的骨灰给扬喽!”
不只是那些人没发现温楚是怎么消失不见的,就连温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祁迎提溜了出来的,回头的时候,那间客栈已经从视线之中消失不见了。
两人躲到了一个树林之中,祁迎见安全了,便松开了手。
温楚经如此一遭,胃里头一阵翻山倒海再忍不住,扶着树干就开始吐了起来,吐完了之后,她也再没力气了,去了一边干净的地方,扶着树干坐到了地上。
她还不忘记夸一下祁迎,道:“你这轻功属实了得。”她有些好奇,看着祁迎问道:“你说,是你武功厉害一些,还是你主子的厉害一些?”
祁迎武功都如此了得,那么祁子渊呢?温楚记得,小的时候他还能不用手就蹿到了树上,十分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