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十七娘躺在卧榻内侧,毫无睡意。左右辗转一会子之后,听见一旁的赵斐然也不睡得不踏实, 她心中不安定,不敢再乱动。
此前的言语,那句“你只有一个”,十七娘并未答话。
她仅仅是说道,“等等, 我要想一想。”
话音落下,他瞧见赵斐然眼中的落寞,瞧见他徒然散去精气的身影。她想再开口找补, 一时又不知道说个什么。眼前的一切, 于她而言,太过突然。她不知道这样突如其来的喜爱,缘由何在,不知道这样强烈的情感,能坚持到何时。
她希望得到苍天的眷顾, 他们之间有个美好的结果。
可临到头来,苍天眷顾如斯,她又有些害怕起来。
怕自己不能回应, 使人落空, 更怕他对自己更为了解之后, 迟来的后悔。
今夜,她没依着早间的胡乱言语将赵斐然撵去天光殿,由得她们同卧而眠。
一人一床衾被, 挨得紧紧的, 掩盖住内间两人, 隔着鸿沟的身躯。
无眠之夜,岂止一人。
大婚第三日,赵斐然前往詹事府议事,忙得像条狗,晚间也不曾回来。第四日也是如此。十七娘看着空空碗碟,对面无人的玫瑰椅,惴惴不安。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银桂许是看出些苗头,别过众人来劝,“娘子,嫁妆册子,要不问问殿下的意思,几位王爷的添妆送礼,委实有些贵重。”
这事儿,昨日便查探出来。十七娘原本想着,他早晚要回来,什么时候问都一样,却不想,这一等,就是两日。
说来,两日也算不上什么,偏生那会子赵斐然说过那样的话,这两日像是刻意避之不见。
听得银桂的话,十七娘点头,“去将那日我写好的册子拿来,再有别的什么,一概问清楚了。”
银桂早已经准备妥当,当即奉上。
十七娘将册子握在手中,细细摩挲,终究是有些犹豫。
去见了,若只说正事,不说其他,显得多跑一趟似的,若说别的?
可她还不曾想明白呢。
犹豫一番,十七娘吩咐道:“算了,再等等,说不定殿下今晚就得闲了呢。”
银桂动动嘴,没说话。
哪知,不过是下晌,金桂急匆匆来报,“娘子,殿下宣召老爷入东宫,眼下正在天光殿说话。”
“你说什么?这么快!”
快得她没能亲自禀告。
“殿下是得了谁的消息不成?还是阿爹这两日又不安分,做了什么错事?你可曾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十七娘接连几问,金桂支支吾吾,一个也说不上来。
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嘴,“娘子,听詹事府的邱大人说,殿下准备择日调老爷入詹事府任职。”
十七娘一掌拍在案几上,“他疯了?阿爹那样的……”
她气愤,一掌拍得案几上茶盏落下,碎裂开来。几个丫鬟惊呼,十七娘好似闻所未闻,只一个劲儿问金桂:“这消息,你从何处得来的?”
“娘子,邱大人寻到奴婢,特意来说的。”
“邱大人说话时,你瞧出个什么来?”
“邱大人,像是有些不满。”
邱大人不满,邱大人极其不满。他们几个詹事府老人,盼着殿下成亲,盼着殿下休息三两日,却不想成亲了反倒比从前更甚,忙得喝口水的时间也无。气煞人也。
十七娘不知这些,她权当是詹事府也对赵斐然的令有所不满。
一个着急,迈步朝外走去。及至承恩殿门扉,却是一手抚住门框站定。那日的话,那东宫上下俱可听她调令的话,当中可不包括詹事府,不包括政务。
念及此,十七娘脚步顿住,只靠在门框上发呆,双眼空洞望着前方的天光殿。
眼下的天光殿,外间廊下孙杜领着一帮人亲自关防,连宋大监也只能在门口守着。门扉紧闭,一丝窗户缝也无。
其内,赵斐然上首落座,王康左下。君臣之道,无半分翁婿。
如此这般坐着,也有些时候了,王康从最初的兴奋,到不安,慢慢惶恐起来。他额头大汗淋漓,背心濡湿,仿若置于七月烈阳之下,哪里是三月暖阳。
“殿下,”王康忍不了,低声看向赵斐然。
赵斐然听罢,缓缓翻动书卷,“王寺丞再等等。”而后继续埋头看书,半点不管王康死活。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赵斐然收起书卷,含笑问话,“近来,王寺丞可好?”
眉目含笑,眼神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