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那样哭,哭到嗓子都哑了,真是不识好歹。操了她,反被又抓又咬,无趣至极。”
“不过朕还是仁善,全了她一个殉葬的名节。不过天子一诺,才让你活到了现在啊。”原来。
原来并不是不爱她,疏远她。
原来次次崔夫人提及陈昭瑛时,都叹息着闭口不言。
阿姀心中那座自认为坚实的山轰然崩塌,碎石落下来,将她藏在后面的脆弱、怨尤,与自认为的悲惨砸得血肉模糊。
巨大的痛楚迅速侵袭四肢百骸,阿姀几乎跪不住,也维持不住端庄的硬骨,身体颤抖起来。
她视作最重要的母亲,也是绝口不提怨恨已久的母亲。
在她故去三年,早就成为一捧白骨时,阿姀以最沉痛的方式,发现了她悄无声息的慈爱。
世间的母亲大抵都是如此。
即便自己受尽了非人的磨难,为了女儿,也心甘情愿地屈辱自己,换她一线生机。
阿姀止不住地在心里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不能带着我一起去死。
独活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一生见到陈昭瑛的机会,不过寥寥数面,甚至抵不过她最近身的侍女。
每次就那样远远地望一眼,陈昭瑛也不搭她的话。阿姀逐渐便不爱逢年过节,去宫中请安了。
渴望的关怀,她从来没有得到过。
她心灰意冷地离开长升殿的每一个背影,其后都藏着陈昭瑛担忧的欣喜,和失落的遗憾。
直到陈昭瑛死前的一面,阿姀也没有见到。
等她从尚书府赶去,陈昭瑛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些年阿姀不住地在心中问,难道就这样恨我吗?
堵在心口,堆积成乌云的质问与不解,终于在今日顷刻间烟消云散。
“怎么,元宁眼泪都落下来了。”沈琢几步走过去,装腔作势地抬袖想为她拭泪,“呦呦呦,瞧这委屈的,你……”
话音未落,沈琢一抬眼,那泪眼中冰冷的恨意,一瞬间如冬日雪暴,淹没了他。
沈琢吓了一跳,连连退了几步。
阿姀从未在心中如此恨过谁。
大抵是天生便自由散漫地长,怀乘白日日读着老庄,一字一句地教她,阿姀向来觉得自己对什么事都看得很开。
游离于人世七情六欲之外,实在是因为从未陷入这红尘中过。
那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而如今,直到看着眼前的沈琢,心中萌起欲望,想将他一刀一刀片成人干,再将躯干丢进烈火中焚烧,直至他永世不得超生。
这样的想法,将阿姀从云端,扯向了不可与圣人共情的俗世。
可为了迎恩,为了许停舟,为了不该死的人今日不必与她一道陪葬,阿姀必须忍。
“哼!”沈琢一拂袖,在一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令他恼羞成怒,“朕看你冥顽不灵,实在该死!来人!将公主与侍女一同拖下去,各杖三十!不许给朕弄死了!”
小金氏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还不曾对沈琢奸污皇嫂的事晃过神来,便听到要将阿姀拉下去责打,慌不择路地跪了下来。
“陛下!此事定有内情,若是打伤了公主一时半会儿无法起身,怕也耽搁了崇安殿接待使臣的大事。不如,不如就先听许大人一言,看看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许停舟扫了小金氏一眼,心想这个女人总算不是全无用处。
他曾因为妹妹的死而怨恨小金氏纵火争宠,可毕竟真正杀人的是沈琢,也懒得给小金氏好颜色瞧。
许停舟要保阿姀,便总得找个由头将他们前两日寻好的借口说出来,争一争才是。
“陛下。”许停舟两手交叠,恭敬地行了礼,“臣不才,略通六爻之术。动工前为崇安殿起了一卦,上说气涸而不交流,是有衰竭之像。若欲扭转,需改变固有,破旧得新。”
沈琢睨着他,半晌道,“此话何解?”
许停舟又是一拜,“请陛下恕臣大不敬之罪,为陛下恒运昌隆,我大崇江山永固,臣便坦诚相告了。此卦在凶,说明柱损难修乃是天意,龙气锢于柱身不畅,所以惹了天怒。臣有一法,快而便捷,或可一解。”
沈琢向来信奉这些,迟疑了片刻,不情不愿地问,“你有何解?”
许停舟将袖子一捋,顺势掏出张图纸来。
大有不忽悠得黑白颠倒,今日是誓不罢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