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个金吾卫立时卸刀进来,将殿前这二十人通通围住。赵大匠登时傻了眼,大理寺刑房素以酷吏重刑著称,今遭若是走一趟,还能有命回去不成?
上善若水,便是水刑。
大理寺刑房玩的样更广,乃是先将囚犯用鞭子抽得皮开肉绽,再丢进放了盐的水牢中,令人活不得死不了。身体上的痛楚,不知比起难料何时涨水而淹没窒息的恐惧,哪个更磋磨精神呢。
“禀陛下,公主殿下,可要也带去刑房?”
小金氏猛地攥紧袖口,心跳随着话语声的落定而砰砰跳了起来。
沈琢靠在上首椅背上,目光中令她许捉摸不定,不言不语的这片刻,心中正不知如何对阿姀做最终判决。
若是将人带去刑房,凭阿姀最近的体格,定是凶多吉少。
小金氏眉宇间凝重,意识到如此对自己也全无好处。
阿姀做事一向留后手,只怕今日若保不得她,明日自己私通小叔的事便会立刻出现在沈琢的眼前。
况且。
况且与之相处有些日子之后,小金氏改变自己的看法。
深宫之中,无人与她推心置腹。即便是有个头疼脑热,心烦焦躁,也无人能听她倾诉。
可这几月以来,闲来无事她便跑去佛堂或是崇安殿,名义上是与阿姀谈天,实则是她径自倾诉,阿姀鲜少有搭理她几句,小金氏便已经很畅快了。
说来也与家中教养有关。即便是最近身的侍女,也是金峰亲自挑选,调教之后才送到小金氏身边地。家中姊妹甚多,每一个都是如此。而家中规矩向来严苛,婢女们是不敢过多地与小姐们交谈的,大多时候都只静静做事,谨小慎微。
是以小金氏素来无友,如今潜意识已然将阿姀当做了知交。
既如此,也不能看着她深陷牢狱。
小金氏咬了咬牙,用手悄悄掐了一把肚子。
“哎呦!”
殿内的沉默气氛便被这一声惊叫打断,除了浑身颤抖,惊惧交加的将作监匠人,余下的人皆将目光投向了沈琢身旁站着地金昭仪。
“陛下,陛下,妾不知怎的,肚子十分疼,恐是吓着孩子了!”
沈琢虽然不在意女人,却在意她此刻腹中他的孩子。这是他第一个孩子,打破了许久以来他不能生育的传言,是十分重要不可出纰漏的。
于是他立刻起身过去,将小金氏揽进怀中,“爱妃怎么了?薛平,速去传御医!快!”
小金氏面带痛苦地闭着眼,倚靠在沈琢怀中。
痛楚并不重,可以说是只痛了一下。小金氏也舍不得孩子有恙,所以接下来,就要靠她如何引人入胜了。
“陛下有所不知。”小金氏抬眸,目中水波盈盈,无不引人怜惜,“自妾有孕以来,便托付公主替妾抄录许多经文,公主也欣然应下,无不诚心。是以虽起初胎相不稳,如今已然好了许多,孩儿也康健。妾以为,龙嗣与公主血脉相连,又有祈福的缘分,所以才有了感应。”
虽然是虚无缥缈的胡话,但一旦扯上他亲儿子,又与佛祖显灵有关,沈琢沉下脸来,显然是听了进去。
小金氏便抓住他犹豫的片刻,乘胜追击,“想来公主近些时日一直尽心尽职为陛下办事,身子亏损虚弱,才能让妾腹中孩儿有所感知吧。”
阿姀即便跪在地上,听得此言,也不由将眉梢挑了挑。
她也真难得由这种心。
沈琢将人好好扶去金座上做好,又伸手摸了摸小金氏尚平坦的小腹,想了又想。
真对元宁这丫头动刑,也本就非他心中所愿。此时既然小金氏想保她,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就坡下驴的机会。
不妨就卖了这个面子,也好顺理成章,让他能恶心元宁一番。
沈琢心情大好,甚至带了几分笑意,“既如此,那便依爱妃的意思,饶过元宁此次吧。”
下一刻说出的话,却譬如寒冬坚冰,林中毒蛇般伤人。
“己身刑罚可免,罪责难逃。”沈琢故意捋了捋髭须,又道,“将公主的侍女带上来。既然主子犯错,定有奴才未曾恪尽职守之罪责,元宁玉体千金,便让下人受罚代过,赐廷杖五十,以儆效尤吧。”
人之言语,可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可砸在人身上的板子,却重得能够破开皮肉,撕心裂肺。
阿姀猛地抬起头,“陛下!”
身后,便是被两个金吾卫束缚着跪在地上的迎恩。
不管形容如何狼狈,始终不曾出声。
沈琢抬起手,示意她噤声,“元宁嫌此处不够宽阔吗,薛平,那便挪去永宁门外如何?”
阿姀几乎双眼殷红,双手狠狠抓着地上的砖缝,不多及时便渗出血来。
前尘往事又如洪水猛兽,袭上她的心头。
这是要诛她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