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切得细碎,依稀分辨得出有些白芷细辛,还有囫囵个儿的辛夷,都是解表的药物,应当是风寒方子。若是风寒,又岂会半个月不痊愈,反而久病呢?
李舒瑗淡声解释道,“我也连夜寻了城中的名士相看,药材本身并无大问题,但有一味碾得很碎的天冬,却是对公主的病症有相克之效的。”
衡沚并不精通医术,对药理相克之事更不甚了解。常年在北地天寒,只寥寥晓得加了天冬之后,病症不减反增,更不利于恢复。
可宫中的御医个个都是杏林翘楚,更不可能不晓得这个中道理。
衡沚缄默地看着那些已经干枯发黑的药渣,久久不语。
原以为她回到都城会吃苦,可宫中也应看在她即将和亲,不太过苛待才对。现下看来,还是他想得太浅显了。
朝廷的局面如今千变万化,各地方赋税繁重民不聊生。加之今岁夏日酷暑秋日早寒,于农作不利,粮食减收,各地方都有些异动。只盼着寻到机会一举起事,将这空中楼阁般的朝廷掀翻入土。
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缓而打算了,须得尽快想个办法,把阿姀带走。
他要鲜活的崔姀,宁愿奉命以换,不要一具枯骨的公主。
李舒瑗见那茶盏在衡沚手中生了裂纹,还是多问了一句,“作为姨母来说,我有一事想问清你,阿沚。”
唤得如此亲近,也必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
衡沚点头,“从母所问,沚必知无不言。”
便是如此坦荡,李舒瑗才更发愁,“你,出于何心思?”
天光大明。
宫墙内外,又是新明。
“怎样,如此看着还好吗?”
妆镜前,阿姀莞尔,生怕妆面太淡,遮不住自己病中形容。
其实昨日还是起不来床的模样,但一想到今日见得到衡沚,她似乎又觉得四肢生力,能生龙活虎起来了。
尚服局送来的朝服据说是赩炽之色,前朝崇尚复礼,公主服饰一应用此颜色。在阿姀看来,不过都是艳丽的红色罢了。
为了彰显沈琢的宽宏与大崇的富庶,了竟不知多少银钱,就做这一件衣裳,一年就穿三次。
迎恩手中握着木梳,站在后头看着尚服局的典饰为阿姀妆扮,也不由笑了,“当然好,殿下生得好容颜,不施粉黛也是好看的。”
阿姀听这蜜般的恭维话,笑得咳嗽了几下,险些咳出泪来。
虽说有些精神作用,但阿姀还是觉得,自从昨日起不一日两顿地喝药,力气确实恢复了不少,可见这药一定是有问题的。
今日是年宴,各处都繁忙,即便是杨司衣帮了忙,也不会今日来告知与她。
典饰们在更衣时退出了殿门,迎恩环抱着繁复的袍服,一件一件为阿姀套上。
就像是个天生用来搭衣物的木架子,不管好受与否,只能接受。
公主也是。
迎恩瞧她望着铜镜,笑言,“殿下活像是要见情郎般,我记得您还说不喜宫宴呢。”
阿姀理了理腰间的铭佩,良久才轻缓地答了一句。
“是啊,不喜宫宴,却要去见衡郎的。”
人在病中,话也矫情了不少。
真正走到海平阁中,阿姀才晓得今岁这宴,办得多么烧钱。
在龙椅下首的位置坐定后,小金氏与阿姀相对而坐,遥遥一望,挑衅般地望着她。
阿姀根本懒得理她,挪开了眼睛东张西望。
海平阁中,光是挂在柱子上装饰的垂蔓,都是一匹五十两银子的湘云纱。这是蜀地特产,蜀中侯王宣因告病辞宴,特送了好些蜀中贵物给新帝赔罪。
转眼,这些纱就被用在了这样不起眼的地方。
阿姀咋舌,这些钱都给了她多好。
沈琢声势浩大地摆驾于此,阿姀足足跪了一炷香时间,他的大驾才终于坐定,满意地喊了一声,“平身。”
阿姀头昏眼,撑了撑桌角,迎恩又在后面扶了一把,才稳稳地站了起来。
沈琢的目光落在阿姀身上,带着讽笑与玩味,“朕的好侄女,近来瞧着消减了不少啊。”
阿姀心中骂娘,道我为何消减,还不知你从中属意,特地虐待吗。
揣着得体的笑,刚回了一句“多谢陛下关心”,便被殿外高声通传打断了。
“恪州召侯觐见——”
她猛地回过头去,琳琅的珠玉拍打在脸颊耳侧。
(本章完)
作者说:阿姀:相思病,好不了了,就是相思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