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地势不同,山与山之间的气候也不大相同。
骛岭是一带山系,源于千万年前地动活跃挤压而成。宕山在其中,地下水也极为丰富,便形成了许多汤池。
死的那个司兵名叫尤潼,时年四十六岁。他是经人介绍,了钱被安排进宫做侍卫的。
尤潼做了些年头,将攒的钱又在了长秋监。时任长秋监令的,还是武安帝身边的何勤。
崇安殿正好要换一批侍卫,尤潼便被安排进了这帝王寝殿。又熬过了数十年,才做到了崇安殿侍卫长一职。
令徽年间有件怪事。
某日夜里,沈琮正与一妃嫔在殿中欢好,天忽然响起了雷。暴雨如注,很快殿外便传来泥土的味道。
雷雨伴随的,往往有激烈的闪电。忽而殿中亮起来时,沈琮正忙于床榻,也并没在意有什么异样。
可正在帝王偃旗息鼓,美人下床去斟茶来时,尖声惊叫却将沈琮从小憩中惊醒了。
“啊——!”茶盏落在地上,碎成几块。
殿外候着的太监瞌睡顿时便飞了,连滚带爬地进来查探情况。
美人呆愣愣地望着眼前那面墙,没两下便眼珠一翻,晕了过去。倒下时碎片划破了小腿好几处,殷红的血液淌着,随着窗外的闪电而反光。
沈琮也盛着盛怒,从床上下来。
“贱人!大半夜的喊……”话还没说完,沈琮便愣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还有经太监通传,匆匆忙忙拂了雨水进殿来的尤潼。
没人知道那扇墙上,到底被闪电的亮光映出了什么。
天亮之后,美人便被告知自尽,以急病而殁的由头,厚葬进了陪葬陵。小太监也在数月之后,离奇地病死于时疫。
沈琮忍了好些日子,终于以年久陈旧的由头,将崇安殿重新修葺了了一番。
没几年,沈琮也便驾崩。
那一夜知晓由头的,只剩下尤潼还活着。
新帝继位,崇安殿也要换上自己的势力。尤潼无依无靠,便自请出宫发配去了苦寒的原州。
“你的意思,尤潼之死,与崇安殿的这件事有关?”衡沚借了条手臂给阿姀,让她靠着蹦。
阿姀的脚踝还需将养几天,而查案这种事又不好带上云鲤,那边只好把小侯爷当做拐杖用一用了。
尤潼死亡之处,正是宕山山坳的一个小山庄。山庄早被李崇玄拨来的一队士兵团团围住,好在天气冷,尤潼的尸体盖了白布,尚且能保持原状。
“我只是猜测。”尸首前,站了三人。一人身着青色官袍,另两人做随从打扮。阿姀生怕让人听见,压低声音靠近衡沚说道,“李崇玄不见得知道这事,我们先不声张。”
阿姀今日也换上一身简便官服,扮演的正是衡沚再三延请来的州府仵作。
衡沚的衣袖宽大,叫皮质束袖紧紧扎好。阿姀抓着他的小臂,冰凉的皮革硌着她的手心,两人交互了一个眼神。
青衣人听见动静,回过身来。
“下官许停舟,参见召侯。”长臂一伸,端的是一个工整的礼。
“嗯。”衡沚即便扶着人,仍端着架子受了这一拜。
看衣服的服制与腰间悬挂的锦袋,许停舟与身后三人加起来,也不如一个衡沚官位高。
说来这么许久,也未见过衡沚穿戴官服。
坊间传闻新帝是个不守规矩的人,登上帝位后将不顺眼的规矩全照自己的性子改了一遍。这官服的服制便是其中之一。
如果按照这个说法,那衡沚的官服,应当是玄色发青的曲领大袖,胸前有团状吉祥纹,横襕革带乌皮靴。
幸亏这不是为朝廷办事,不然叫他扶着,还当真是僭越了。
“不知这位是?”许停舟手掌示意阿姀的方向,询问道。
“既是死了人,本侯便请了我恪州府的张仵作来。”小侯爷微扬下巴,看起来不是很爽,“怎么,这李将军也管吗?”
许停舟一听这话,立刻将腰弯了下去,做恭敬状,“下官不敢。”再直起身来时,伸臂带了路,“小侯爷,张大人,请。”
看着这位张大人,纤腰一束玉面白净,不似恪州这等地方男人的面貌。许停舟心中有疑,眼下却不是发问的时候。
阿姀翘着腿,弯腰将白布打开。
尽管是冬日,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味还是直冲天灵盖。
阿姀几欲作呕,赶忙接过了衡沚递来的布巾,捂住了口鼻。
“你行吗。”算是质问又不太称得上质问,衡沚听起来侃她一般,低声道。
虽不是多么专业的仵作,但阿姀从前哭丧,胜在丹青一事上擅长。给仵作打过几次下手,帮忙收敛死者遗容。
有时候是凶杀或意外,验尸过后亲属便要求入殓,所以阿姀会在一旁观摩。
见过点猪跑,多少就能知道猪的模样。
再不行,不是还有小侯爷兜底么。阿姀从旁边拿起木刷,谨慎地将尸体翻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