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冷飕飕的嗷。”周嫂子裹紧了外头一层罩袍,整个人蕴在蒸气里说道。
阿姀脚伤未愈,与云鲤周嫂子三人并肩,扶着云鲤蹦跶。
“新夫人,这儿确实是好地方啊!”云鲤眼缭乱地看着汤池后面的石头,石头后面的山。
流水一道一道地倾斜而下,汇在汤池旁边的水面上。靠一条窄窄的流道,将酒水瓜果,或是布巾皂荚一类的物什放在盘子上飘着。
此处是骛岭的从属山脉宕山,在山间凿池引汤,称为宕山汤,也算是远近闻名。
阿姀听说这一处,还是因为许久之前,听先生怀乘白所说。怀乘白致力于寻遍天下玩乐尽兴之处,仅汤泉一类,便专门编了个小册子尽数写于其上。
宕山汤甚至可以排在前五。
话说前两日,正是阿姀脚踝肿得老高下不了地的时候。衡沚以此为借口,将后面要出面的场合全部推了。
几个官员站在帐外,等着冬猎的烧烤成了请衡沚开席。这厮在屋里摔了个杯子,叫云程出去带了句话。
类似于:老子内子都伤成这样了,哪有心情吃烧烤?趁脾气还耐得住赶快躲远点,省得全家都遭发落。
首当其中的就是秦刺史和褚参军。
秦胜光从猎场回去,听闺女这么一念叨,便知道又少不了杨氏作妖。褚惠这边也气得将褚晴方禁足,冬猎结束马不停蹄地告罪回城去了。
剩下的人更没半个胆子上赶着去召侯帐中找不痛快,除了少尹夫人送了些补品来,衡沚与阿姀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清闲。
彼时衡沚正坐在阿姀床边,围着一团炉火烤栗子松子,还有云鲤拿来的生。
火中毕毕剥剥地响着,果仁的焦香味勾得阿姀心痒难耐。但她又够不着。
于是——
“小侯爷,我也想吃。”阿姀是一贯能屈能伸的,对衡沚笑得十分狗腿。
不然她就得忍受云鲤和周嫂子遵医嘱,每日不断地送来些药膳补汤。猪蹄鸡腿,甚至猎到的鸽子。连衡沚带回来的鹿,都被要去了半只鹿腿拿来炖汤。
好吃不好吃另算,几日荤腥下来,人是真的受不了。
衡沚咬着一颗栗子,回头瞧了阿姀一眼。
“想吃?”
阿姀诚实地点点头。
“求我。”他囫囵吃下去,模糊不清地说。
阿姀:……
阿姀:吃点栗子瞧你这小气劲儿。
火光迎着衡沚的侧脸,他身上应当被烤得极暖。阿姀缩在被子里离炉火远,想到那暖意便瑟缩了下,也懒得搭理衡沚,径自摸了本书无言地看着。
室中安静下来,火烤栗子壳的爆裂声又闲适地响着。
召侯果然是往夫人这里来躲清净的。
半晌——
“吃。”手伸到阿姀面前,甜香味顺着鼻子钻进阿姀的五脏六腑。
衡沚端了一捧黄灿灿的栗子仁,散漫地弯着腰,在她的面前。
无事献殷勤。
“有件事同你说。”
你看,非奸即盗。
“你说。”阿姀自觉不是小气的人,捏了几颗在手里,一口一个毫不含糊。吃相如何,现在早就用守宫里的规矩,突出一个野蛮生长。
“我们恐怕不能及时回城了。”衡沚收敛神色,瞧着很是严肃,“原州的一个司兵,在宕山死了。李崇玄派了人来,我得协助去查。”
栗子被阿姀拿空,衡沚拍了拍手上的残渣。
阿姀微微吃惊,却也有些不解,“为何要你去?”
宕山所属是有官员驻守的,小小一个州府司兵,顶多算是李崇玄家臣。李崇玄明面上官职还要低于衡沚,也不必他去吧?
衡沚一脸无奈,“李崇玄来信,非说婚仪那事你我欠他一个人情,依你看我还是不还?”
阿姀结舌,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
不过好处就是,阿姀可以顺便蹭了宕山汤,不必钱。
是以眼下才有几个人互相依偎着,观赏汤池山水的机会。
阿姀翘着脚,碍于有伤不好走台阶,坐在池边上慢慢往下滑。温泉水浸润身体,叫她舒服地眯起眼。
云鲤被阿姀调教得早就不拘尊卑,也同周嫂子一起,在隔壁屋的池中泡了起来。这两人出奇一致地有眼色,坚决不与阿姀同泡。
话说得极酸人,怕搅扰了小夫妻的情致。
阿姀摆出无可奈何的一张脸,由她们去了。尽管她已经与周嫂子解释了多回,与衡沚互算利益,毫无真心。
周嫂子总是满脸写着:我懂,不会将你二人拆穿。
云鲤更不信了。
用赵姑姑的话来说,在此之前,主子可从来没对哪个女子如此好过!
阿姀牙酸得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冷?”突然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叫阿姀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缩了起来。
转身看去,竟然是衡沚那厮在身后的汤池中,与她背靠着背,左不过一丈距离。
“你怎么进来了?”阿姀不爽地转了回去,问道。
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山庄都叫他包了下来,就没有旁的屋子了吗?“问得好。”衡沚也背着身,完全没有想授受的意思,“隔壁的屋子本是我的,现在里面多了云鲤与你的周姐姐。”
阿姀用手捂住了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