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是深棕色的角钢,不知道是桃心木还是什么木头,在阳光下流淌蜂蜜色的光泽。
席玙鼓捣电视,漂亮小孩站在旁边看那架钢琴。
“这个时间段好像没有放那个.”席玙念念叨叨地调屏,“我们看另一个动画片,行吗?”
他一转头,看见那孩子的模样。
那孩子站在钢琴一步远的地方,伸头瞧着,但双手背在背后,手指勾在一起绞着,没有去碰那架干净无尘的角钢。
他的眼神夹杂着一点渴望,耳旁垂下的发丝晃荡在午后的阳光中,微微俯身。
席玙不知不觉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蹲在cd机旁边看着。
快了,那些微长的,浮在阳光中的发梢马上就要碰到桃心木的琴盖。
就像之前两个人坐在钢琴教室后门的台阶上时,那孩子的发丝轻飘飘地贴着席玙的指缝。
他的头发很好看,席玙无声想着,目不转睛。
就像桃心木一样,阳光洒落在那些发梢时,也浮起一层很温暖的金棕色光芒。
可下一秒,就在那些漂亮发丝接触到钢琴时,那孩子猛然回神,手指将微长的耳发别在耳后,远离了那架精致的钢琴。
席玙走过去,直接用力掀起琴盖,差一点砸到自己的手。
那孩子赶紧去一起帮忙。
“我还没听过你弹琴呢。”席玙非常假模假样地开口,“我看看你什么水平。”
“好啊。”小心翼翼的眼神不见了,那孩子又一次笑了起来。
清澈干净的音符流淌出来,悠然灵动,却又纤细,和澄净的午后阳光交织在一起。
席玙的表情逐渐认真起来。
这首曲子他没听过。
非常好听。
“这是什么曲子?”席玙不由自主开口。
那孩子转过头来,发丝在阳光下几近透明,熠熠生辉。
“是拉赫玛尼诺夫的《紫丁香》。”
席玙的眼前仿佛重现出那片阳光下飘摇晃荡的淡紫色小。
“你弹得真好”
那孩子先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害羞地道:“谢谢你呀。”
席玙心里琢磨了一下,“你一定很喜欢弹琴,我姐说了,只有热爱才能精进。”
没想到那孩子沉默了一会儿,“不是,其实我不喜欢钢琴。”
“为什么?”
“因为我爸爸妈妈总会为这个吵架。”
席玙敏感地察觉到自己不该提这个,不说了,转而换了一个话题,“你的头发有点长。”
漂亮小孩有点窘迫,“嗯太奇怪了吗?我还没来得及去剪。”
“不是。”席玙认真评价,“我觉得你怪好看的,就算直接留长发也不会奇怪。”
那孩子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似乎没想到席玙会这么说,有些害羞,“是吗.嗯.可是我现在没办法留长呀。”
席玙理所当然道:“当然是要等你长大了再留,到时候就没人会再多说什么了。”
那孩子点点头,“好吧,嗯.我长大以后试试,到时候给你看哦。”
席玙的手指动了动,仿佛在回温指缝中的柔软触感,脱口而出,“那你要记好了。”
小孩愣了一下,“嗯,我一定记住。”
席玙摸不清自己这是什么情绪,干脆话锋一转。
“对了,我怎么不知道教室里有这么厉害的人,你叫什么名字啊?”
面前的漂亮小孩刚想开口。脖颈上挂着的手机响起,他只好先接电话。
“喂?小治,你在哪儿晃悠呢,你妈呢,怎么没做饭,赶紧跟你妈回来!”
手机明显有点劣质,话筒声音又大又粗糙,悉数传进席玙的耳朵里。
那孩子明显有点紧张,刚才快乐又漂亮的笑容变得谨慎又慌张。
“嗯、嗯,我马上和妈妈回来。”
等他挂掉电话,席玙瞪大眼睛。
“等等.你就是小智哥哥?!”
漂亮小孩自从接了电话之后就变得有些坐立不安,闻言先是反应了一下。
“嗯?嗯对呀,我是小治。”
还不等席玙继续说话,那孩子从琴凳上跳下来,不安又抱歉地继续开口。
“对不起我得先走了,不然我爸爸会生——不然我家里人会着急的。”
席玙倒是没想到小智这么快就要走。
他们还没有一起看动画片呢。
但小智似乎非常为难,眉尾痣都纠在了一起。
席玙深呼吸一口气,压住心里奇怪的失落劲儿。
“好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那孩子摇摇头,“不用啦,我妈妈会打电话来找我的。”
“.那好吧。”
那孩子的妈妈很快就来了,是个温柔又漂亮的女人,看到那孩子时眼神总含着一丝歉疚。
“你好。”她好像不认识席玙,只是笑了一声,“谢谢你带小治一起玩。”
“小智”牵着妈妈的手,看着席玙,眼神同样有点失落。
席玙像个跟屁虫,忍不住跟在后面,直到送出大门口,一直和“小智”絮絮叨叨。
“你钢琴弹得真的很好。”
“我很久没遇见过比我厉害的人了。”
“你以后会上台的,厉害的人都会的。”
“到时候我和你一起上台,行么?”
那孩子也很开心,“好呀,那我提前留好长发,到时候给你看!”
走到大门,席玙素来难管,佣人很为难地请他不要一个人出去乱走,他只好扒着铁门,冲越走越远的漂亮小孩招手,心里那股淡淡的情绪无法压下,随着影子越拉越长。
“下次见啊!”
那孩子也大声摆手,“嗯,下次见!”
“下回我们一起看另一个动画片,也很好看,我买好碟片等你!”
“什么动画片呀!”
“一个大人变成小孩的故事!你要记得来!”
“好!”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顾治!”
“那明天再见!”
“嗯!”
席玙久久无法回神,苏韵的讲话声流入耳中。
苏韵并不知晓这些回忆的细节,那些淡紫色的小,细软的发丝,明净午后的一首《紫丁香》。
她简短地给艾德蒙解释了一下。
“噢——那然后呢?”艾德蒙很感兴趣。
席玙的眼神转向一旁的苏冶。
澄净的淡金长发,披散在苏冶身后,很清隽,如席玙幼年想象过的那样漂亮。
苏冶听着苏韵的话,眼神似乎凝固在一点,直到察觉到席玙的视线,才转过头来,无声地望向席玙眼中。
苏冶曾经问过席玙,为什么会知道这首还算冷门的紫丁香。
席玙当时回答的很随意,“因为以前听人弹过。”
儿时的记忆总是综错复杂,可一旦听见熟悉的旋律,过去的心绪就会悄然复苏。
五岁时的席玙尚不能完全理解的情绪,在他十八岁时,以“一见钟情”的表现方式,对着同一个人,再度破土而出。
在两人记忆深处逐渐淡忘的一隅,其实他们早已相遇。
“然后——然后我也不知道。”苏韵笑了起来,艾德蒙遗憾地摊手,“怎么这样。”
艾德蒙推着苏韵先行下楼了。
苏冶陷入长久不可置信的惊喜和混乱,努力在自己因伤而遗忘的记忆里搜寻着,却找不出太多的细节。
“后来。”
一片静谧中,席玙忽然开口,仿佛是在就着刚才苏岚未讲完的故事,继续道出他人所不知的那一部分。
“电视台总是定点播放,我等不及,让管家带我去买了碟片,然后一直在等那个哥哥。”
席玙一直在等待。
那天,他准备好一切,去了钢琴教室,却没能再见到那个“小智”哥哥。
第二天,席玙偷偷摘了后园的紫丁香。下雨了,他扎成一束,揣在自己的书包里,撑着伞,在后门的那个台阶那儿等待着。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一星期,两星期,三星期。
席玙总是在等待。
那个小小的哥哥没有再来。
曾经被他气哭过的小女孩曾经悄悄问他,“你一直在等谁呀?”
席玙没有回答,只是背着小书包,书包里是一束干净的紫丁香,被闷得有点发蔫,还有一套崭新未拆的碟片。
“小治哥哥不会回来啦。”小女孩早就忘记了过去的不愉快,小声告诉席玙。
席玙摇了摇头,背后的书包随着动作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他答应过我会再见的。”
小女孩犹豫半晌,“可是屿屿,已经一个月了。”
席玙很倔强地站在后门的台阶上,不肯上,也不肯下。
“他答应过我,他一定会来的,不来的话我就一直等他。”
“万一他一学期都不来呢?”
“那我等他一学期。”
“那几年都不来呢?”
“那就等到他来。”
小女孩越发担忧,“可是,到时候你们都长大了,大家都说长大后就会变的,你怎么知道他是谁?”
席玙的手指把书包肩带抓得死紧。
“他说过,会留长发给我看,会和我一起登台。他长得很好看,很温柔,我一定第一眼就认出他。”
“我天天去等,半年以后,我才听说他已经很久没来了,课程自动作废,连负责行政的老师们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苏冶听着席玙的话,后脑勺的那条疤微微抽痛了一下。
“我怎么能忘记.”
席玙微笑起来,伸手,终于触碰到了他等待已久的熟悉的柔软发丝。
记忆从不会真正淡去,只会不断推人向前。
长发的苏冶真的很漂亮,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个子不再像当年那样高席玙半个头。
“没关系,十八岁的时候,我终于等到他了,不是吗?”
苏冶一怔。
席玙笑得很开心,仿佛回到了童年。
“那天阳光很好,他在门口迎接我,接住我伸出的手,告诉我,他叫苏冶。”
(本章完)
作者说:俺们小席从小就是个情种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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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晚啦,不好意思大家,最近真的太忙了otz不出意外还有一篇番外就要正式完结了哦,呜呜呜好舍不得,已经提前开始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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