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冶的长发被席玙缠绕在指尖, 电流般的触感从席玙微捻的手指开始,传到苏冶的发根,酥酥麻麻, 让苏冶的后背忍不住微微晃了一下。
是一种很熟悉的触感,苏冶从未想过太多。
席玙本来就很喜欢摸他的头发,这里摸摸,那里摸摸,他把这种熟悉感归结为习惯, 从没有想过其他。
可回想起来,他那么讨厌被人碰到头发,唯独席玙去碰他时, 他没有反感或是躲避。
苏冶看着席玙指缝里那缕发丝, “怎么总爱玩我的头发。”
席玙第一次手欠地去碰他的头发是什么时候来着?苏冶想不太起来了。
但他想,当时他一定鬼使神差地没有太过反感,否则也不会给席玙日后变本加厉的余地。
对于席玙的触摸,他只会有一种久别经年的安心感。
就好像很早很早之前,在他因为童年阴影而淡忘掉的那些岁月里, 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有那么一个小男孩,悄悄地,装作漫不经心地坐在他身边, 去碰他的头发。
还有席玙话中那些在微风里轻晃的紫色小。
可苏冶还是有些难过, 为了席玙。
“我没能守约。”
席玙一只手支着头, 偏头看着苏冶,另一只手仍旧动作不停,“为什么这么说啊, 水水?”
苏冶很快速地抿了下唇, 漂亮的眼睛偷偷瞄了一眼席玙, 指尖按着膝头,“当时说好了的,结果——”
“我们确实说好了。”
席玙将长发替苏冶别在耳后,手指若有若无地抚过苏冶的耳廓,探进苏冶的长发,按了按。
苏冶头发的感知力很敏感,窄而薄的腰立刻挺了一下,刚刚那些难以控制的失落感不见了,变成了一种更让人无法自持的情绪。
“所以后来你留了长发,我等到了你,我们一起上了台。”
席玙的声音清晰无比,让苏冶的怅然的情绪不断稳定。
“干什么呢!”
安思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和江从风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特意用力清了下嗓子,眼睛斜向席玙。
江从风在身后,没什么表情,不过视线落在苏冶轻蹙的眉头上。
“哥,你不舒服吗,带气雾了吗?”
苏冶像一根弹簧,后背瞬间贴到椅背上,躲开了席玙蠢蠢欲动的手指。
四人离开疗养院,安思嘉第一次来日内瓦,兴奋之余,有意无意地拉着江从风往其他地方跑,很快走散开来。
路过一家店,还剩最后一束紫丁香,席玙买给苏冶。
苏冶有点担心,频频回望,被席玙一把揽住肩膀。
“都是成年人了,别担心他们了,担心担心我吧,哥哥。”
苏冶忍着笑,知道席玙脾气作祟,哄小孩似地,“好,我最担心你。”
没想到这句话说完,席玙微微俯身,小动物似地用脸颊蹭了下苏冶,将苏冶长发蹭的微乱,贴在脸侧,衬得苏冶有些呆然又可爱。
“我也是。”
苏冶被冷风吹得有些鼻音,“嗯?”
席玙学舌般一字一句,“我最担心你。”
湖边在夜间总是温度会低很多,苏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站在栈道上,呆呆地低头看着席玙认真低头,替他扣好衣服扣子,把脖颈上的围巾拿下,替苏冶围好,还很贴心地帮苏冶将理了理长发,鼓鼓囊囊地贴着围巾。
“风大,要多穿点,扣子应该扣到最顶上,围巾不要随便拢拢就了事,耳朵也要遮好。走路不要分神,等人的时候站在避风的地方等,上车要把围巾帽子摘了,不然下车反而会更冷。”
苏冶越听越懵,拉了拉席玙的手,“你在说什么呀?”
席玙继续道:“深蓝色也很适合你。”他理了理那条厚实的羊毛围巾,整理成松弛又温暖的模样。
苏冶眼睛微睁,大脑没能反应过来,“席玙?”
席玙抬起头,自下而上,精致的桃眼凝视着苏冶,鸦黑的睫尖和略微凌乱的刘海一起,在风中摇晃。
苏冶这次又穿上了那件纯白色的服,带着深蓝色围巾,大绒线球的帽子,甚至背的包都和回国那天如出一辙。
和席玙记忆里机场偶遇,阔别了五年的身影一模一样。
但不同的是,那时留给他的仅仅是一个背影,如今这个人就站在他眼前,看着他,睫毛上沾了一点冰晶,映着细碎银光。
“当时在机场,我看到你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这些。”
如果苏冶当时在他面前,他一定顾不得说话,先把苏冶裹好再说。
可惜当时他们之间隔了太多的人群,多到一个转眼就消失了身影。
但现在苏冶又站在了他面前,不是他去追,而是苏冶主动留在他身边。
苏冶的眉头轻轻纠起,但却是一种很柔和的眼神,问出心里想问了很久的话。
“你当时不生气吗?”
因为苏冶在很仔细地看着席玙,席玙很干脆地回答道:“生气。”
他太生气了,所以什么都没想,上车就追着苏冶而去。
苏冶并没有挪开眼,而是认真又安静地等着席玙之后的话。
“但是比起生气,我还是更担心你的身体。”
“你当时就穿着这一身,带了帽子裹了围巾,看着严实,其实松松垮垮,压根就挡不住风。”
苏冶笑了起来,“你要求怎么这么高。”
席玙也跟着笑,笑完半晌,安静出声,“这样我就能有合情合理地上前触碰你的理由了,不是吗?”
苏冶眨了下眼,“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呀。”
席玙没有作声,虽然前方的障碍已被扫除,可那些事情终究在苏冶身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苏冶脑后骇人的伤,时不时会混淆时间的毛病,体力不支或寒冷时就容易复发的哮喘,还有那些时不时萦绕在耳边的幻听。
苏冶好了,但却也没有完全好。
席玙勾着苏冶的手指,“可我还是很担心你,怎么办。”
苏冶眼神很乖,或者说是一种对席玙束手无策的宠溺,“嗯该怎么办呢?”
“哦,是冶啊!”
不远处,一个小老太太提着样复杂的毛线袋,推了推眼镜走过来,是苏冶那位对门邻居。
“哇哦,这是你的朋友吗,真帅。”
席玙挑挑眉头,苏冶还没来得及回答,小老太太又笑呵呵地开了口。
“刚才路过那边的邮局,里面的小伙子还问我你最近怎么样呢。”
席玙很敏感道:“小伙子?”
小老太太神神秘秘笑起来,手肘推了推苏冶,“我们冶可是有很多追求者的,你不知道吧?”
席玙的舌尖抵了下牙关,假模假样看向苏冶,“嗯这样吗,我确实不知道。”
苏冶急忙眨了眨眼,想给老太太使个眼色。奈何老太太健谈,遇到个席玙这么配合的听众,压根就没发现一旁压着围巾试图竖起手指的苏冶。
小老太太兴致勃勃,“小姑娘和小伙子都有,冶可受欢迎了,还有天天往这边走,就为了和冶说几句话的人呢。”
席玙拉长了声音,“啊,那我们冶可真是不一般啊。”
“是吧。”老太太拍了拍苏冶。
苏冶不想在席玙面前说谎,小声道:“是是吧。”
苏冶白皙的五指压着深蓝围巾,眼神飘忽不定,露出的鼻尖发红,看得席玙心里发烫。
“不过啊。”老太太接着道,“可能是看出冶没有恋爱的心思,小伙子小姑娘们也就消停喽。”
老太太又聊了几句,挥挥手告别了二人。
席玙在她走后,故意去贴着苏冶的耳边轻声道:“原来哥哥有这么多追求者啊。”
说不吃醋是不可能的,席玙不愿意去想苏冶被轮番示爱的场景,免得自己鬼火乱撞。
苏冶的耳朵被席玙弄的发痒,往旁边躲了躲,揉着自己的耳垂,轻声抱怨一句,“你干嘛呀。”
席玙不再逗弄他,“不过哥哥那么优秀,有追求者也是很正常的,怎么后来有没有了呢?”
两人肩并肩走着,席玙问出这一句后,苏冶忽然停下了脚步,大半张脸缩进了羊毛围巾,露出微乱的浅金额发,和一双眼尾隐约冒着一点热气的柔潋双眼。
“因为。”苏冶小声,湖边的冷空气涌进口中,但舌尖仍然愧得发烫,“我跟他们说——”
“什么?”席玙没听清,也停下来,弯腰低头,耳朵凑近苏冶脸侧。
然后他听见了苏冶细细密密的声音,像雪一样飘进来。
“我说,我有男朋友了。”
说完,苏冶察觉席玙没动弹,仍旧维持着俯身倾听的姿势。半晌,席玙才开口,“水水,你再说一遍?”
苏冶藏在围巾后面的半张脸露了出来,张嘴轻轻咬了一下席玙的耳朵尖,小声抗议,“你明明听到了。”
席玙姿势很绅士,语气很认真,“可我怎么确定这是不是你为了打发我的托辞?”
苏冶愣了一下,随后心里哭笑不得。
席玙又犯欠了,“那你男朋友是谁啊,他人很好吗?”
苏冶鞋尖踢了下席玙的,鼻尖又蹭着温暖的围巾,声音被压的发闷。
“他叫席玙,人很好,很有才华,长得也很帅。”
“哦那你们一定认识了很多年了吧?”
苏冶含含糊糊,“嗯,好多年了。”
席玙的声音带着礼貌而诚恳的好奇,“你很喜欢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