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白家风平浪静,可白家之外就相当不太平了。
道上的都知道,白家的新家主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行事风格甚至不能用大胆来形容,且极度嗜好虐杀,但凡是得罪他的,没有一个人能留下完整的尸体。
因而除了那几个跟白家持平的老帮派,余下的人对着这位连二十岁都没有的白家家主,都是客客气气,甚至战战兢兢的。
所有人都说,白家这是又养出了一个怪物。
而白念筝今天枪杀了合作伙伴,独吞了一整条海运贸易线,用这些人的脑袋发泄过心情以后,独自去往另一座城市,拜访了一所公寓。
他按响门铃,很快有人来开门——弗朗太太看见是他,明显愣了愣。
“弗朗奶奶好,请问熙爷在家吗。”白念筝笑着打招呼,配合他这张漂亮得像个天使的脸蛋,更显得礼貌又乖巧。
白念筝的凶名远扬,她早就听过了,但都是一家人,也不好表露出警惕,便点点头将人迎进屋,“在的,我去叫他。”
白念筝坐在客厅,不过一会儿,白熙便从楼上下来,两鬓斑白,目光如炬,走到白念筝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家主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熙爷,放松一点,我这次来没别的目的,”白念筝没有跟他兜圈子,而是直奔主题,“其实,我是想跟您叙叙旧的。”
“叙旧?”白熙怔愣片刻,他跟这个当上家主没两年的小伙子没什么交集,旋即知道他是要叙别人的旧,便摸了摸胡子,“你想听我叙谁的旧?”
“自然是跟您关系好的人的,”白念筝笑道,“比如我的父亲,您是他的长辈,应该知道很多他的事吧,例如他是如何被太祖爷爷选中,又如何长大的。”
“白秦……那孩子……”家族在追查叛徒的事,以及白念筝与白秦之间的仇怨,白熙多少也知道一些,只是不清楚白念筝此时来问这些是什么意思,后者似乎看出他的想法,主动开口替他打消,“我只是想多了解父亲一点,您知道的,我父亲为家里付出过那么多,怎么做得出背叛的事呢?但我心里还是有疑虑,所以想来问问您,您就告诉我您眼里的我父亲就行。”
白熙沉默了好一会儿,良久,老人缓缓开口。
“白秦确实是我看着长大的,不止是我,那时候很多族里有威望的人都照顾过他。
“他爸,白同泰那个混小子,整天吃喝玩乐玩女人,把人玩怀孕了,抱着孩子来找他,他又不肯娶,太公都怒了,他挨了顿打才老实了点。但又确实有脑子,有能力,后面当家主,把家里管的也是井井有条,这孩子就给我们轮流照顾着。
“他八岁的时候,就从同龄人里脱颖而出,我至今都记得,那时候太公有多激动。”
白熙眯起眼,回忆起多年以前,太公把懵懂的白秦抱上肩头,兴奋地大笑不止,对他高兴地说。
“瞧见没?瞧见没?这是全族的希望,绝对的天才!他的手生来就是为了握枪,咱们必须让他站在巅峰,他就是白家的未来!”
白念筝抱着双臂安静听着,若有所思。
“他九岁的时候,太公想把他送去他大姑父那,学习猎杀技巧,”白熙回忆着露出笑意,“结果他哭了,抱着我的大腿,死活不松手,不停地嚷嚷着‘我不去’,可惜还是被太公拎走了。”
白念筝不禁跟随着白熙的描述,幻想出一个九岁的小奶娃,拖着鼻涕扒着叔叔的大腿哇哇哭嚎,光是把那个形象跟白秦对应就忍不住想笑,又笑不出来。
那边白熙已经陷入对往事的追忆,还在一点点述说那些久远的曾经。
“他大姑父不允许自己手底下出废物,又对他喜欢得很,教完他基础技巧,就把他扔到别人枪口上,每次他明明能完美完成任务,偏偏要给他制造玩命的岔子,多少比他大的杀手都死了,就他,每回都能捡条命。
“太公说得没错,他天生就是吃这口饭的,学得特别快,什么枪一摸就上手,他大姑父都没他会玩刀子,他就是年纪小了点,力气不够大,可是速度够猛,反应够快。”
学成那天,白熙看着白秦跟他大姑父对战,十岁的小崽子闪挪灵活,愣是没让他大姑父占到半点便宜,时间长了,长于猎杀的男人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拖了这么久,开始恼羞成怒,被小豹子一样的孩子闪电般摸到背后骑上肩头,刀刃割破颈部皮肤,逼得他只能投降认输。
“……他十二岁,我们对他进行了药物训练。”
这一点在白念筝意料之中,白秦表现出的耐药性非同常人,只是没想到是在十二岁,这么小的年纪,他紧了紧拳头,开口问道,“那是不是也有针对毒品的抗成瘾性训练?”
“啊……有,”白熙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会儿,找出了一个片段,“家族里一直有人负责药物研发,其中就包括针对毒品制造药物。这种药物,要先服用毒品再使用,然后让他自己捱过毒瘾发作的日子,七天以后,再重复这个过程,大概五六次以后,就能减弱大部分毒品对他的成瘾性,但是也只能减弱,所以我们提醒过他,轻易不要碰毒。”
白熙曾经站在门外,幼小的白秦被锁在门内,独自承受毒品与药物撕扯身体的痛苦。
白熙得到过嘱托,无论白秦怎么求他,都不能放他出来,更不能让他在此期间重复吸食毒品。
只是他没有想到,七天里,屋子里从巨大的摔砸声,到肉体撞击墙体的声音,其他的,竟然连一声哭泣都没有传出来。
七天以后,屋里一片寂静。
白熙打开房门,他以为白秦晕过去了。他没有。
十三岁的男孩缓慢地走出来,肉眼可见的瘦下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坚持到靠自己走出房间,才在白熙面前无声坠地。
完成了整个过程以后,白秦瘦到脱相,脸苍白得发青,少年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却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维持着他一声不吭,让白熙第一眼看到他,几乎以为看到了一个死人。
白熙记不起白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受伤了不会哭,带他去战场上也不会闹,变得沉默而冰冷。
“眼泪?那是对策性的武器吧,”白秦擦拭着制式军刀,稚嫩的脸庞布满淡漠,“连情绪都不能控制,怎么控制别人?”
他像一把锋利的猎刀,出鞘便割破人的咽喉,听话又高效地解决目标,敌人在他脚下堆成如山的骸骨,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不断攀升,在他身后一点一点垒成他的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