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22
伸出的手被猛力攥住,模糊的视线里,有人拨水而来,映着无色清冷的水波,宛如从天而降的神。
江岁寒其实看不清他的脸,可是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双总是笑意盈盈的杏眼。
江晏舟的眉眼应该是像他的生母,古典婉约,哪怕怒目相向时,也让人想起朦胧烟雨下涟漪层层的湖水。
如果当初他没有用这样漂亮的眼睛看他,温温柔柔地喊他哥哥,就江岁寒这样孤僻怯懦的性格来说,是不会轻易和他亲近的。
无害又标致的外表给江晏舟带来了太多具有欺骗性的优势,可是只有他才能亲身体会,这样我见犹怜的羸弱花朵是怎样露出尖牙利爪,一点一点蚕食掉他想要拥有的一切。
江岁寒最初信他,后来又怕他。
现在,江晏舟把他抱上了湖岸。
潮湿的身体相互紧贴着,身边的人正焦急地解释着什么,江岁寒劫后余生般大口地呼吸着,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扣在身后的手臂一直没有松开,身边好像围了很多人,江岁寒死死地揪着手里的衣服不放,他没有安全感地蜷缩起身体,试图从很多道视线里逃脱,找到一个让他足够安心的地方。
江晏舟被他拱得歪了一下,透过湿漉漉的睫毛观察着每一个人的神色。
及时呼救的佣人甚至跪下认错,拼命地自省着说自己没看顾好少爷,请他们网开一面。
江父江母想要上来帮忙,可是江岁寒根本接受不了别人的触碰,滴着水的头发贴在颈项间,落水的beta不知道回忆起了什么,哪怕是母亲声音也分辨不出来,只是不停地往他的颈窝里钻着,谁拉他都在打颤。
像一只应激的幼兽。
江晏舟突然抱着人站起来,冷下的眼睛扫过形色各异的人,他轻声对父母道:“哥哥应该是吓到了,我先送他回房间吧……这里人太多,反而会刺激他。”
家庭医生连忙跟着他动作,江晏舟才转身,就对上了姗姗来迟的江昀泽。
气急败坏的alpha冲过来,对着湖边的佣人便狠狠踹了一脚,训斥道:“没用的东西,带个路都带不好,那么多条路你非走这边干什么?!我弟弟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拿什么赔?!”
当着长辈的面,他竟然就要把人往水里推,白着脸的男人连说自己不会游泳,还是被他扔进了湖里。
江晏舟微微蹙起眉,肩窝里突然感觉到了热意,江岁寒没有哭出一丝声响,却把他本就湿冷的领口染得潮热。
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拧了一下,江晏舟收回目光,径自走进了主宅。
他一向爱笑,看上去又乖又温和,此刻浑身狼狈地抱着人回屋,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说要帮忙。
江晏舟让医生在门口等候,安静的卧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江岁寒看着再瘦,也是个一米七几的男性,他却不会累一样,半跪下去,将人安稳地放在了地毯上。
“先擦擦身上好不好?”他低声问着,抽出薄被裹住瑟瑟发抖的江岁寒,“岁岁,没有人了,别怕。”
抓住衣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江岁寒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松开了手。
江晏舟去浴室拿了毛巾帮他擦头发,江岁寒懵懵地任他擦干脸,柔软的毛巾扎到了眼尾,他稍有些回神,就看到了江晏舟额角的水珠。
精心准备的衣物被湖水浸透,十分不雅地贴在身上,江晏舟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胡乱贴在脸上的湿发,神情严肃地皱着眉头,细心地擦掉了他眉尾的水渍。
恍惚着低下脑袋,毛巾从后颈摩挲到发顶,突然干燥的皮肤有些发痒,江岁寒想要伸手挠一下,突然瞥见面前的地毯被男生的膝盖压的凹下去,潮湿的裤子将米白的绒毛弄得一团糟。
“怎么了吗——岁岁?”低哑又惊讶的声音在脑袋上方响起,江岁寒紧贴住Omega纤细的腰身,透过湿冷的布料,感受到了江晏舟皮肤的温度。
是温热的,就像在水里握住他的手一样,勒得发疼,却是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江晏舟犹豫了一会儿,又将毛巾揉到了他的头顶,空气静默了片刻,闷闷的哭声便传进了耳朵。
不同于翻云覆雨时的旖旎哀泣,像无路可走的困兽撞断了棱角,委屈又迷茫。
江晏舟不喜欢这样的哭声,让他越发心烦意乱,觉得自己无用至极。
他自认不是个温柔体贴的脾气,不过是装的多了,时间久了,就能忍下大部分的污遭事,可这依旧磨灭不掉他骨子里的刻薄与浮躁。
他可以耍耍嘴皮子就能哄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现在,江晏舟张了好几次嘴,却不明白自己想要对这个人说什么。
江岁寒也不在意他的反应,他只是抓住了浮木的落难者,需要一场眼泪来发泄胸口的不甘和沉郁。
他哭得累了,就不管不顾地睡去,江晏舟终于空出手来整理自己,他的身上麻了大半,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身体,无声无息又难以磨灭。
医生给江岁寒挂了吊瓶,不知道是药效还是真的累了,他都没有醒来。
江母守在卧室里照顾他,江晏舟洗完澡出去时,江父和大伯他们都聚在客厅里处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