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年纪,江岁寒分不清那些名酒的牌子,甚至也分不清那些和他交谈的人是真的怀有善意还是想要看他出丑的姿态。
他好像成为了那些百无聊赖的小姐少爷们眼里的玩具,他们语气夸张地说着那些他前所未闻的词语和人物,每一个都在等他窘迫又羞愧地承认自己的无知和贫乏。
那是第一次,江岁寒感觉到了来自言语态度上的暴力,只是动动嘴皮子,不时地补上几声笑,比被追债的人按住手脚痛打一顿还要让人难忘。
那是心理层面的讽刺和蔑视,看似友好和谐,实则每一句话背后都是来自上流社会的优越与傲慢。
“哥哥,”江晏舟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走到牌桌旁,将他按在椅子上,亲昵地压着他的肩说,“别担心,我们不会输的,骆安他最不会打牌了。”
他的呼吸近在耳畔,江岁寒恨透了他的自作主张,却也悲哀地明白,这么多人里,只有江晏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哥哥,这也是爸爸的意思,”江晏舟轻声说,“没事的,有我在呢,谁都不敢怎么样。”
“行啊,你们两个人,翻六倍。”程骆安没有反对,旁边的人也逐渐安静下来,江晏舟倒是淡定地坐在江岁寒身边,不时地伸手点点他的牌面。
江岁寒的手气是真的不好,第一局赢了之后,一把比一把牌烂,哪怕江晏舟在一旁加持,也没有转圜之地。
程骆安喜欢和江晏舟打牌,因为这个人从来不会故意让着他,这下连赢三局,一扫好几年连败的阴霾,眉眼都舒展了不少。
江家兄弟俩一个比一个俊俏,江晏舟因为要出谋划策,和他哥贴的极近,不时地说着什么,一旁的江岁寒虽然不及他出色,可也不至于是程骆安嘴里的“差的远”。
玩了几局,他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紧张,周遭的人大部分都明白他这一年为什么不出席社交活动,江晏舟的说辞,大家也心知肚明。
毕竟说起江岁寒,很多人还是能想起那个黑黑瘦瘦的男生被从泳池里捞上来时,狼狈到嚎啕大哭的样子。
不过罪魁祸首可不是他们,那个推他下水的人早就举家搬迁,他们这些人最多就是隔岸观火,没有出手帮他罢了。
在座的基本上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圈子已成雏形,不说有感情多真诚,可是要让他们接纳一个贫民窟里长大的土包子,大部分的人都是嫌弃。
何况这人威胁到的是江晏舟的身份和地位,只要一想到那么个如珠如玉的妙人却要处处被这个后来居上的亲生孩子压一头,不说他们,学校里的人也多为江晏舟不平。
何况,江岁寒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江晏舟打了一顿,在外面都这么嚣张,在家里还不知道怎么作威作福欺负人呢。
就算这样,晏舟还能不计前嫌地帮他说话,连出来聚会都要照拂他。
第四把再输,江岁寒已经熬到了极点,他不自在地推了下眼镜,正犹豫着怎么开口离开,江晏舟立刻大发慈悲地解围道:“不玩啦不玩啦,今天手气不好,再打下去,我们兄弟俩衣服都要输在这儿了,宋城,你来打。”
牌桌置放了很多张,但这群人就爱扒着程骆安看热闹,也是等着有个机会砸钱让程大少高兴。
宋城乐呵呵地坐下,嘴里还在调侃着:“今天出门忘记洗手了吧,还不快去多洗几下。”
他们不约而同地略过了江岁寒,叽叽喳喳地谈论着,江晏舟推脱了几句,拉着江岁寒出了人堆。
江岁寒的呼吸都松快了不少,他甚至觉得漠视也成了变相的恩赐。
江晏舟对这里很熟,因为提前打过招呼,江岁寒就被安排着和他一间房,走完藤蔓爬满的长廊,附近就看不到别人了。
笑闹的声音渐行渐远,江晏舟便抓住了他的手。
江岁寒的手掌比起早先平滑了不少,但是比起自小娇生惯养的手来仍要粗糙许多,江晏舟摸到了一手的热汗,眉心蹙起,从衣兜里掏出了手帕,把他的手心翻过来擦拭,语气温和,“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哥哥真是……”
江岁寒抿着嘴,一言不发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生气起来就是这样,冷着脸不理人,像是看江晏舟一眼都嫌烦。
活像一只只敢对内虚张声势的傻兔子。
江晏舟看着他气到发红的耳朵,脸上的笑意不减,抬手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耳垂,“都是我不好,可是哥哥作为客人,不去跟程骆安打个招呼的话会很失礼的,而且今天不是挺好的么,你看,大家也没有那么可怕是不是?”
江岁寒差一点就想要问他,是不是忘了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被程骆安找麻烦。
作为初来乍到就被孤立、排挤甚至是欺凌的那一方,他仅仅是因为不够好看,不够懂礼仪,不够了解所谓的规则,就要承受那些人高高在上的恶意。
现在还要尝试着去给他们留下好印象,等着他们大发慈悲地接纳他。
为什么?
江岁寒实在不想接受他们的规则,可这样的生活仿佛就是一个畸形的圈子,他莽莽撞撞地摸索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撞一头伤。
他不服气地咬了咬牙,撇过脸看向别处道:“我去和爸爸说,以后不想再来了。”
“好啦,”江晏舟看着他气红的眼睛,贴着他的身体,小心地啄了啄他的嘴角,“都多久的事啦,哥哥总不能跟大家生一辈子的气,等哥哥生日,大家也要来捧场的呀,闹得这么僵硬,爸爸那边也不好做事嘛。”
说是成人礼,其实不过是大人们变相的交际酒宴。
江岁寒低着头走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不用办成人礼,你办就好了,我的生日,一点儿也不想看到他们。”
休息区的门口有女佣带路,江晏舟的房间没有变过,两人回到卧室,江岁寒便疲惫地倒在了床上,江晏舟还没说话,就听到他闷闷地开口道:“江晏舟,你想要江家,除了盼着我分化成Omega顺理成章地嫁给你以外,其实还有别的办法。”
“我不是做生意的料,也学不来你们为人处世的规则,我不会和你争的……别再这样折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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