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一切生灵都是冰原上的居民从未见过的,他的妹妹阿比丽雅应该很喜欢这样的花朵,他的家人早就回到了冰原。阿斯兰想得出神,湛蓝的眼眸在清晨的阳光下透出一种晶莹的蓝。
白卿云出门就看见他的骑士站在花园前,不知在想什么,浅金色的头发仿若要溶于晨光之中。他抬手示意身旁的侍者息声,而他自己则步履轻缓地走到阿斯兰身边。但阿斯兰感官很敏锐,白卿云不过是刚迈出几步,就被发现了。
看见是白卿云,阿斯兰眼中露出粲然的笑意,那是一个明朗且极富感染力的笑,眉梢与眼尾都流露出开心的意味。他向白卿云弯腰行礼,道:
“殿下,早上好。”
白卿云走到阿斯兰身边,循着阿斯兰方才目光所指的方向望去,道:
“早上好,阿斯兰,你刚刚在看什么?”
阿斯兰没想到自己发呆时被圣子殿下抓个正着,有些羞涩地摸了摸脸,道:
“在看这些花,殿下,我从未看到过种类如此繁多的花,它们很美,像宝石一样美丽。”
闻言,白卿云认真地看了看这座位于他房间门口的小小花园,他先前从未注意过这座花园里的植物,只将一切交给下人打理。这些花朵与枝叶上还凝结着晨间的露珠,每一颗露水都像水晶珠般在晨光中闪闪发亮,玫瑰稠艳秾丽的红色娇艳得仿佛要滴落,清潭里摇曳着碧绿的影子。
白卿云轻笑道:“的确很美。”
缪尔听见了圣子的夸赞,得意地向克尔克使了个眼色。克尔克无奈地点头,算是回应。
用过早餐,白卿云带着一行人轻车简行,前往蓝春花疗养院。
事情告一段落,白卿云也终于有了些空闲。这一次他进入房间,见到了芙尼娜,但也只是礼貌性地探视。芙尼娜的状态明显好了许多,在蒙德维公爵的陪伴下,她与外界的隔阂减少许多,神色明显有了活力,只是神智还很恍惚,沉浸在幻象里回不到现实。
奇异的是,她注意到了白卿云,在白卿云走入房间时,芙尼娜的眼睛一直凝视着他,那是一双温柔的紫罗兰色的眼眸。蒙德维公爵并不知道为何白卿云要过来拜访,他并不清楚白卿云的身份,但仍惊异于自己女儿的反应。
白卿云无意说明自己的身份,只是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送上一些礼物便准备离开。其间芙尼娜的眼睛一直注视着白卿云,蒙德维公爵注意到当白卿云开口说话时,她有很明显的倾听的动作。
蒙德维公爵追上白卿云,表达了谢意,并诚恳地询问以后是否还能来看望芙尼娜,白卿云同意了。闲谈间,蒙德维公爵也听说了近日帝国针对教廷起的一系列风雨,表示愿意为白卿云提供帮助,但却被白卿云谢绝了。
“感谢公爵阁下一片心意,您只用陪在您的女儿身边即可,我想她一定也很需要您的陪伴,至于我的事阁下不必担心,我会帮阁下掩盖您的行踪的。”
白卿云笑容温和,言辞委婉,却让公爵无法拒绝,只好再一次表达谢意,承诺白卿云有任何需要他都会提供帮助。
白卿云临走前,将之前奥莉维娅公主送给他的黏土蝴蝶转送给了凯因,虽然奥莉维娅并不知道自己有一名身为巫师的姨母,但凯因明显很疼爱自己的侄女,收到这份礼物,凯因很高兴,寒霜般僵冷的神色松动,泛起一丝鲜活的柔软,向白卿云表达了谢意。
阿斯兰全程陪伴在白卿云身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是清楚白卿云的身份的,能够理解圣子殿下不愿意告诉蒙德维公爵真相的想法,但看着优雅得体,事无巨细,一举一动都完美非常的殿下,阿斯兰偶尔心中也会冒出一些疑问。
——圣子殿下在做这些事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现在的这一切,难道也在殿下的预料之中吗?
阿斯兰并不清楚这个答案,因为他的殿下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人挑不出任何差错。
阿斯兰陪伴在白卿云身边这段时间,哪怕经历了那段教廷危机四伏的日子,所有人对未来惶惶不安之时,他都从未看到过圣子殿下有一丝一毫情绪失控的情况,殿下就像是一柄刻度精准的天秤,所有的情感都被妥帖收纳在尺度之内。
阿斯兰有着天然敏锐的直觉,能分辨人类潜藏在语言与神情中细若秋毫的情绪,即便这样,他至今还是看不清殿下。
他在命运的指引下,懵懂地走入了一个名为圣子的迷宫,在迷宫里镶嵌着无数面如圣子殿下的眼瞳般美丽透亮的银镜,银镜里映射着圣子的身影。他在追寻这些身影的路程上渐渐地丢了心,轻而易举地陷入了无可奈何的迷恋与盲目的爱慕,却依旧在银镜交织的璀璨的光辉中,无法看清他所爱慕之人的身影。
他的主人是一面银镜,映照出来的究竟是真实的影子,还是旁人眼中的幻象?
阿斯兰并不知道答案。
这些宛如明月之辉的银色光芒,有着迷惑人心的魅力,是危险而绮丽的——幻惑之光。
他一直跟随圣子身边,却并不能比旁人看得更清。
相反,越是追寻,越是迷失。
回程的路上,阿斯兰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可往往对于阿斯兰提出的任何疑问,都会温和耐心回答的白卿云,这次没有作出答复。他那双银镜般的眼瞳清晰地倒映出阿斯兰的身影,只是微笑地亲了亲阿斯兰的眉心,温柔道:
“我也想知道答案。”
过了大概半个月,阿斯兰收到一封信,是他的妹妹阿比丽雅寄来的。这段时间里,阿比丽雅渐渐学会一些帝国的官话,也学会了写字,在只言片语穿插着绘画的表达中,阿斯兰读懂了阿比丽雅的意思。
信中用开心的语言与笨拙的线条,表达了对于阿斯兰寄来的王都特产风味食物与花卉标本的感谢。那些美丽的花卉被极冰封冻在盛开最美的一刻,即便跨越整个帝国广袤的国土也依旧鲜艳如初,栩栩如生。
阿斯兰知道这是谁的手笔,而此时此刻他也再一次确认了自己脑中那个模糊的想法,也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胸口中涌动着的滚烫情感。
危险而绮丽的幻惑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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