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迟昕没想到自己的叹气声被听了去,安静了一下,道:"哥哥怎么知道我新受了伤?"
旋即叶迟昕想起以前他第一次放血给白卿云时,白卿云也在苦涩的中药里尝到血腥味,白卿云似乎本就对血的味道特别敏感。思及过往,叶迟昕流露出怀念的神色。他低笑一声,道:"是了,哥哥以前就对这些十分敏锐。"
"其实也不是一定要一起洗澡,我只是想和哥哥更近一点而已。"叶迟昕笑了笑,"我先前还以为哥哥会生气。"
白卿云:"气什么?"
叶迟昕语塞了一瞬,道:"我把哥哥强行带过来,与我成亲。"
白卿云撩起一捧水,看水珠沿着手臂滑落,几粒白梅花瓣黏在手臂淡青色的血管上,宛如皮肤上开出一枝白梅,轻声反问:"我若生气了,你就会让我回去吗?"
叶迟昕不说话了,二人对这个答案心知肚明。一时间,只听得见脉脉流水声。叶迟昕突然开口道:“为何你一定要回去?”
白卿云停下动作,他靠着浴桶,缓缓道:“因为我不能离开那里。”
叶迟昕:“为什么?”
白卿云不答,叶迟昕明白了,这一定又与白卿云不能告诉他的理由有关。叶迟昕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低下头,挂在屋檐下的灯笼摇曳的火光照不亮叶迟昕的眼睛。
半晌,叶迟昕抬头,低声劝哄道:“哥哥,这里空气温暖,对你的肺有好处,且人烟稀少,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你需要什么,我可以让人去采买,若是觉得寂寞了,也可以养一些花草。你不是喜欢小秧那丫头吗?我可以把她请来。这里有一片竹林,你爱吃的冬笋随时都可以吃到。我也找到了能够养好你身体的法子,留在我身边好吗?”
白卿云心思一动,他想到叶迟昕眼睛的变化,问道:“什么法子?”
叶迟昕眼眸一亮,还以为说动了白卿云,道:“是个秘法,能弥补先天不足。虽然一开始有点困难,但哥哥放心,我已找到万全之策,不会有任何纰漏。”
然而叶迟昕说得越笃定,越显出蹊跷。白卿云知道叶迟昕说的也许是真的,那种秘法也许真能补足先天,可叶迟昕话语有所隐瞒,定是有别的副作用。叶迟昕瞳孔周围的血色纹路已经表明他入了邪道,以半鬼之体入邪魔之道,轻则成为没有神智的邪鬼,重则魂飞魄散。叶迟昕性格偏执,一旦剑走偏锋,便难以回头。
白卿云心中转过无数念头,他的眼眸明暗浮动如同水面的波光。最后白卿云闭眼,道:“你敢发誓你说的是实话吗?叶迟昕,你曾经说过,你不会再骗我。”
叶迟昕握紧双拳,指甲深深陷入血肉之中,鲜红的血液沿着指骨滴落在地上,溅起朵朵血花。他的脑中‘隐瞒’与‘坦诚’犹如如兵戈相接,碰撞出激烈的火花,那四溅的火花烧灼着他的心,让叶迟昕不自觉地咬紧了唇,牙齿像是切入仇人的血肉般,将自己的唇咬得鲜血淋漓。
最终叶迟昕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的手搭在门上,额头轻轻贴着门框上雕刻的一瓣牡丹,轻声道:“我不会再骗你,哥哥,我说过。”
叶迟昕定了定心,开始梳理那些痛苦的回忆:“我并非什么正经道士,你既然与陈一枚接触过,应当知道他是个鬼道士,我也一样。两年以前,他造的杀孽太多,进阶无望,便用他的弟子实验,除了我以外,其余弟子皆遭遇各种酷刑惨死,或者不堪折磨自尽。直到最后只剩下了我,我想活着,我怕死,便强行用了禁术,把自己变成半人半鬼,趁陈一枚走火入魔需要以童男童女为血食时,下药让他昏迷,然后杀了他。”
叶迟昕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自知不是好人,我受陈一枚逼迫驱使,手上也有许多命债。我把自己变成半人半鬼,追求的也不过是更强的力量,能够让我保住性命。可变成半人半鬼,我如果不能突破桎梏,彻底转化成鬼王,便会在一年后魂飞魄散。成为鬼王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断亲缘,以三代之内近亲性命血祭。我原本是.......是为了取你还有叶弘的性命才到了梧桐公馆,可我.......”
叶迟昕声线颤抖:“我对你下不了手,哥哥,我爱你,哪怕我是一个沾染无数杀孽的恶鬼,我也没有办法对我的爱人下手。”
叶迟昕止住话语,静静等着白卿云回应,可白卿云没有回答,他也看不见白卿云的神色。叶迟昕眸中划过一丝苦涩,他继续道:“我比不过陈一枚,他修炼超过百年,手段卑劣,手下御鬼无数。而我对你下不了手,就不能彻底转化成鬼王,也不能从陈一枚手中保护你,索性拼死一搏,入了邪道。以半鬼之体入邪道,神魂不稳,轻则疯魔,重则魂灭。而这时我知道一个秘法。”
叶迟昕艰难开口道:“若是能找人,以缚魂引,将两人灵魂绑定在一起,共享修为与生命,就不会散魂,反而会稳固神魂,于修炼多有裨益。而这样一来,哥哥也算是踏上修炼一途,也能解决你体弱多病之症,甚至能治愈你腿部暗伤。而哥哥你是天阴之体,陈一枚想要夺舍于你便是这个原因。天阴之体本就是鬼道方面的天纵奇才,你与我修为共享,也是有了自保能力,不论陈一枚以何威胁你,你都不用再顾及。
“我已经准备好一切材料,只需要我们成婚拜天地,喝下混合二人鲜血的交杯酒,得天地授命,此法就算完成。”
叶迟昕说完话,撩开衣摆,缓缓跪下,他看着前方,仿佛透着一扇门与屋内的人对视,望进了那双清冷漆黑的眼眸。他看不见白卿云的神色,然而这才给了叶迟昕说出一切的勇气,他情真意切,连声音都透出了哀求与渴望,道:
“哥哥,你并非对我无情,而我此生只对你一人心动。我发誓此生只会爱你一人,你我若结同契,可以与天地同寿,往后性命相依,余生彼此相伴。哥哥,答应我好吗?”
叶迟昕脊背挺得笔直,双眼直视前方,紧张得背后沁出了汗水。他目如灼灼星火,满是期待之色,仿若今生一切,都压在了这一跪之中。
沉默,许久的沉默,屋檐下的灯笼摇摇晃晃,灯油烧尽,火光微弱,似乎下一瞬就会熄灭。依旧戴着寒意的春风吹冷了叶迟昕背后的汗迹,也渐渐吹冷了叶迟昕炽热的心。叶迟昕一直跪着,直跪得双腿酸软,膝盖疼得仿若穿了个洞。那浴桶里的水应该冷透了,可白卿云却迟迟未能回复于他。
终于,白卿云开口了:“我不能答应你。”
一瞬间,叶迟昕脸色煞白,他挺得笔直的脊梁突兀地弯了,躬身跪在地上,身形颤抖,摇摇欲坠。在骤然涌起的心痛与难以置信中,眼泪夺眶而出,泪水模糊了视线,分割无数冰冷光线,如同千刀万剐俱都凌迟他的心脏。滴在地上的眼泪与先前滴落的血迹融合,宛如清晰明镜折射出叶迟昕悲痛欲绝的面容,那是一瓣瓣剥离的血肉与支离破碎的心脏。
叶迟昕咬着牙,喉骨因为急剧的心痛发出‘嚯嚯’的气音,他用劲极大,仿佛连牙齿都会咬碎,神色一瞬间狰狞可怖,仿若夺命恶鬼。可叶迟昕强忍住从喉中溢出的呜咽声,双手用力扣着地面砖缝,撑着地爬了起来,强行拉直了脊梁。他重重喘气,眼睛通红,脸上淌满狼藉的泪水。叶迟昕已知白卿云心狠,所以更不想让白卿云看见自己狼狈模样,维护所剩无几的尊严。
叶迟昕压下声线里的颤抖,声音冰冷:“三日后,你我必定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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