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乾哭泣的声音让林潭大脑的血液上涌,无法动弹的身躯只能让林潭动动尚有直觉的手指,天知道他多么想用碎裂的玻璃把眼前伪善面孔的喉咙割开。
如果那年秋天他只是个旁观者,他和沈意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也不用像个老鼠一样四处躲避,寄人篱下。
可没了乔乾,还有沈意濯,退缩也只会陷入更甚绝望,这种恐惧的滋长反倒使林潭内心压抑的情绪叫嚣着。
他闭上充溢着血液的眼睛,耳边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令人厌恶。
“林潭呢,他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已经都送去医院了,许医生伤的要重一点,应该还要观察几天。”
沈意濯点点头,摆摆手让下属出去了,还好有惊无险,林潭要是在这种事情上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就得不偿失了。
男人压下的眉宇染上几分阴鸷,他暂时不能去医院探望林潭,得先让这火烧旺一点,许彦想必把信息已经带到了,只等着林潭对乔乾的恨意慢慢发酵,也不枉费许彦那辆车上的窃听器让乔乾听了一场暴露罪恶的现场直播。
急诊室的灯亮了又灭,乔乾坐在靠椅上,手上血渍未清,明明都是林潭的血,他却感觉手掌痛的麻木了,有医生站在面前想为他清理,可乔乾背靠着座椅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态度让医生无从下手。
直到林潭被推了出来,乔乾才提起精神上前查看林潭的情况,听着医生嘴里说到林潭平安无事的时候,乔乾身形有瞬间的不稳,那座压在他心口的石头终于移开了。
看着林潭憔悴病弱的面孔,乔乾低头附身想去吻林潭缠着绷带的额头,又怕他痛,只能隔着距离轻轻蹭了一下林潭翘起的头发丝。
想起手上还有血污,乔乾不想脏了林潭的衣服,便亲眼看着林潭被送进了病房,才让医生给他清理血迹。
这时医生才发现眼前的年轻人掌心都是细小的木刺扎进了肉里,被树枝划的口子血液已经裹着皮肉凝固在上面了,乔乾为了让救林潭的医生更快的到达,硬生生用手扫开那些坚硬的树枝荆条,其中不乏有长着刺的灌木,没有阻碍的道路确实让救援快了很多。
他和林潭好像一直离不开医院一样,乔乾有点发笑,当时在车内许彦同林潭说出真相时他也认为自己已经被判处死刑,可等到林潭知道沈意景的死亡有他的参与,乔乾反而松了口气。
或许当惧怕的事情摆在眼前,也就不再惧怕了,他和林潭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索性与其肮脏的纠缠下去,林潭手上沾着爱人的血,不过是推波助澜沈意景就能够听从别人的怂恿,本身就是一个控制不住自己欲望的疯子。
夜晚降临时门口的手下突然离开了,林潭醒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乔乾,意识到没人看管自己,林潭拔了输液管想要去看望在隔壁病房的许彦。
医院里静悄悄的,只有仪器响动的声音,空荡荡的病房走廊只有林潭穿着单薄的淡蓝色病服,许彦的病房就在林潭隔壁。
林潭透过玻璃的隔阂,看清了许彦沉睡的面容,没有了之前明媚的笑容,戴着氧气罩静静的躺着,周边只有闪烁着刺目数字的医疗器械围着他。
胸口敞开着缠着厚厚的绷带,数不清的管子插在这具年轻的身体上,左腿打了石膏被高高的吊起,微弱起伏的胸口证明有着一头蓬松褐发的年轻人还活着。
林潭站在门口久久没有进去,灯光下脖颈露出冷白的皮肤,垂下的眼帘令其身上多了几分如履薄冰的脆弱。
从前很多人夸林家的那个小孩生的漂亮,尤其一双眼睛逢人爱笑像盛着一汪沐浴阳光的清潭,小时候的林潭嘴巴甜,哄得左邻右舍喜爱的不得了,林父也是将其视为骄傲,长大后的林潭更是左右逢源有着旁人一眼能看到的顺风顺水的一生。
现在这双眼睛黑的透不进光,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依靠,所以到底在何处偏离了轨道呢,林潭不知道。
或许是父亲第一次出车祸那次,他朝沈意景低了头,又或许更早的走进了一场别人的预谋。
如果许彦说的是真的,那么沈意濯必然知道乔乾做的一切。
这两个人围绕在他和意景之间,撕开了他与爱人的距离,让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
林潭并不感觉自己是无罪的,会有那么一天,他将在墓前尽述自己的罪孽。
玻璃里面还有层被拉到半截的百叶窗,林潭的脸映在上面,原本圆润的下巴削尖了弧度显得青年的剪影轮廓深邃,走廊内惨白的灯光明晃晃的。
滴——滴——
滴——
医疗机械的声音毫无感情的规律运作,消毒水的味道减淡了,林潭转过头,玻璃上映射的轮廓被白炽光吞了一半。
他好像闻见了那天晚上,沈意景身上血腥的味道。
同朋友聚会后回家的林潭被罚在书房束缚着身体跪着,经过处理的绳子还是在皮肤上留下深深的痕迹,林潭坚持不住倒在地毯上时沈意景刚好就出现了,他拥抱着林潭诉说着自己等待了林潭一个晚上,质问林潭的晚归。
意识到袖口沾染的血迹弄脏了林潭穿的衬衣,沈意景又不住的轻吻道歉。
林潭晃晃脑袋从短暂记忆里回过神,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他从来没有如此感到医院的气息使人抓狂,发疯。
胸口堵塞的感觉让林潭喘不上气,索性将额头连同额前碎发下包扎的伤口一并抵在了冰冷的玻璃上,坚硬的物质使头上伤口更痛,而冰冷使头脑更清醒,他记得自己胳膊上的针眼和吃不完的药。
和沈意景共同布置的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摆入大量仪器,泛着冰冷的金属光芒,这些医疗设备都是沈意景准备的,林潭偶尔能看见来回走动的医生打扮的人,但他们的目光从来不会看向林潭。
这天林潭瞧见俩位医生打扮的人在门口,同沈意景讲述着什么。
良好的隔音让林潭根本不理解这些人要做什么,直觉下惊惶伴随着恐惧随着脊背蔓延。随着交谈的结束,医生是皱着眉头走的,好像并不赞同雇主的提议。
林潭看见沈意景走了进来,随后门发出轻微的声响。
锁住了。
从手腕垂下的铁链哗啦哗啦的作响,能够猜到它的分量,林潭看着沈意景将手腕缠绕的铁链取下,长长的铁链甩在地上哐啷的一声,而后抬起林潭的左手,亲吻着掌心的疤痕,柔软舌尖舔拭着,像蛇吐出的信子划过手心,丝毫的挣扎都会令其亮出尖利的毒牙。
林潭听见自己微弱的声音。
“意景,我害怕。”
“不要怕,很快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