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孟群有了绯闻女友时，李栗正在他家的小发廊里给顾客剃头发。
他拿着电推的手一颤，当场就多剃了客人头顶上的一撮毛。
李栗镇定地铲去旁边剩余的几根杂毛，瞅着镜子里那位大哥朦胧的睡眼，小心翼翼道：“哥，我看您脸型流畅，头发起不了多少修饰的作用……”
脸颊被肉脂撑出饱满弧线的大哥睁开了一只眼，视线和镜子上方的李栗对上，又缓缓下移。
最后李栗说好说歹，免收了他十元剃头费，又保证下次一定免费给他做个发型，大哥才怒气冲冲地离开。
李栗冲他背影喊了声下次再来，然后揪住一旁的曲嘉烨，将人连拖带拽地拉进店铺后侧的小洗手间里，怼着他的鼻尖急切地问：“是谁？”
被李栗不知轻重地按在墙边，曲嘉烨的背部不小心磕着了瓷砖，有些不舒服。
可他低头看见李栗近在咫尺的脸，又感觉耳朵有些发烫：“四、四班新转来的学生，好像叫薛佳佳。”
李栗呆了片刻，松手后退一步：“谁啊，不知道。”
他一颗心一半扑在孟群身上，一半分摊给了这个入不敷出的小理发店，哪有多余的功夫去关注别人。
只是听到确切的名字后，他还是忍不住心口发涩。
李栗故作不在乎的样子，转身悠悠走出卫生间：“绯闻又不一定是真的。”
曲嘉烨跟在他后面，有些犹豫地开口：“那你可别像上次那样……”
上次指的是之前有人在操场搞了场烛光告白却迟迟不出现，被骗来的孟群面无表情地对着围成爱心的烛光，胸膛因为薄怒而微微起伏。
当时李栗也混在人群中，他老早就发现了偷偷摆蜡烛的姑娘，本想着凑一场热闹，结果在围观的人逐渐聚起来时，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姑娘因为紧张而逃之夭夭了。
等这场热闹的另一位主人公姗姗来迟，李栗才彻底傻了眼。
当时孟群的处境无疑是尴尬的，李栗看着他孤零零对着满地烛光的身影，突然就心疼起来。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对上了孟群冷冰冰的视线。
李栗一愣，顿觉不妙。
他下意识就跳出人群，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扯住了孟群，脑袋空白片刻，磕磕巴巴地问：“你，你不喜欢吗？”
“……有病。”
孟群难得当众说了句脏话，随后冷着脸一把推开他，大步离去。
围观的同学则不觉得奇怪，反而纷纷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李栗纠缠着孟群快一年了，这个八卦全校皆知，哪怕无人知其中缘由。
于是有人起哄，还有人推搡着李栗将他摁倒在地上——是孟群的哥们儿。
陈昊蹲下身用手指着李栗，右边眼睛上的天生断眉高高挑起，表情狠戾：“再惹孟群麻烦试试？”
李栗不怕死地对上他的眼睛：“要做什么？有本事亲自和我打一场。”
两人僵持半晌，陈昊发狠地咒骂道：“李栗，你贱不贱啊。”
生在富贵人家，从小被教育着凡事都讲究一个体面，陈昊自然如李栗所想的那样，只会朝人放一些狠话。
因为他们彼此清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天大的山压下来，再懦弱的穷人都会歇斯底里，拼上命也要挣个两败俱伤。
曲嘉烨对这场小风波只是略有耳闻。他看着眼前久别重逢，如今生活却和自己相去甚远的朋友，不知为何心口有些难受。
“栗子，这店开着也不是办法，实在不行，就到我那儿住吧。”
见李栗置若罔闻地收拾好理发镜前的工具后，又拿起一边的簸箕闷头往里面扫地上的碎发，曲嘉烨还是没忍住说出藏在心里很久的话：“你别缠着孟群了。”
“老子乐意。”李栗头没有抬起，弓下的背上两片肩胛骨撑着单薄衣料，格外显眼。
李栗初中成绩就不好，初三那年暑假，李爸发现他儿子可能没书读了。
李爸十年前就离了婚，李栗跟他，李栗他弟跟了二嫁富商的前妻。他在天中隔壁的老街里经营着一家小发廊，凭着一点手艺吃饭。
没钱没势，李栗不争气的成绩配上自己不争气的财力和人际，供人读完了九年义务教育，父子俩就碰了现实冷冰冰的壁。
那阵子李家小发廊里总是愁云缭绕，结果有一天李爸抽着烟正过马路呢，就被一辆飞驰而来的车撞离了这俗世——倒是不用再愁他儿子的学业和惨淡的家庭营生了。
李栗那天刚打完架回家，带着一身伤回到小发廊。
路上他看见大马路边人群熙攘，他虽然好奇却不想凑热闹，淡淡瞥了眼便准备往老街里走，结果撞到了一个衣服散发着洗衣粉香气的人。
那人挡在他面前没有移步的意思，李栗破天荒没有生气，而是默默抬眼看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家伙。
一张干净俊秀的脸，熨烫笔挺的西式校服与这人身后的老街格格不入。
来人给他递了包纸巾，声线更像是冷漠的陈述：“你的脸受伤了。”
“哦，谢了。”李栗没客气地接过后便向前走去，很不礼貌地撞开了那人的肩膀。
昨夜的雨残留在老街泥泞的路上，他还没走进大门敞开的店里，便发现小店里坐着几位熟悉的邻居。他们看到自己后都纷纷从位子上站起，有位阿姨脸上下意识挂出往日寒暄似的的微笑，店里却死一般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