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住处?”
祁进来不及换掉被血染红的衣裳,他本想将姬别情带回华山,但路途遥远,姬别情只剩一口气在,实在支撑不来,便打算先送姬别情回自己的住处养伤,叶未晓却说,他根本没有自己的宅邸。
“师父从来只住在凌雪阁,没有在长安置办宅子,他说用不到,”叶未晓擦擦额上的汗,他才端出去一盆血水,“若是殿下不离开长安,恐怕要委屈殿下在下官这儿住几日。”
“别叫殿下。”
“是,道长,您作何安排?”
祁进坐在姬别情床边,他才刚刚送走大夫,姬别情身上已经找不出几块完好的地方,鞭痕叠着烙痕,肋骨断了两根,至少五日滴水未进,衣裳被血糊在伤口上,撕下来时都带着皮肉,还没被折磨致死已是奇迹。包扎时祁进不敢上手,只跟叶未晓一起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心里却有些庆幸。
这一次终于来得及阻止,他不再是那个对旁人的灾祸都无能为力的祁进了。
“那就叨扰几日,”祁进撑着膝盖站起来,在水盆里洗掉手上血迹,“等你师父无性命之虞,贫道再回华山。”
叶未晓动了动喉结,他本想问祁进为何愿意救姬别情,细想之下仍是作罢。他装病告假多日,偷偷出城前往华山找祁进求救时,已经称得上走投无路,不曾想祁进远比他以为得决绝。他见祁进小心翼翼地扶起姬别情喂水,终是没忍心打扰,转身关上了门。
姬别情原本已经没什么知觉,只是衣服被从伤口上撕下来时痛得稍微清醒,他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得根本抬不起来,耳边只有一点模糊的声音,听不清是谁,醒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又昏迷过去。他不知道祁进累得趴在他床边睡着,手里还紧紧握着一瓶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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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
“你为何允许祁进带走姬别情?”祁朗背对着祁穆,面前赫然放着祁进丢在凌雪阁的丹书铁契,“你分明知道吴钩台——”
“皇兄莫怪,此事实在蹊跷,祁真人声称下毒之人并非姬别情,却不曾说出真凶何在,恐怕姬别情便是唯一的线索,如若能找到线索,皇兄的胜算岂不是又添一分?”
祁朗转身,微微眯眼:“你认为下毒之人与太后有关?”
“臣弟不敢断言,”祁穆低头道,“只是臣弟想不明白唐子衣为何会站出来,并且对折磨姬别情有这样大的热情,如若荣安侯府也参与其中,未必不能一网打尽。”
“罢了,人都已经不在黄泉狱,你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祁朗扶着桌子坐下来揉揉额角,他倒是不关心姬别情的死活,吴钩台无非是皇室的一把利刃,刀刃钝了,大不了就换一把,吴钩台台首的位置,也不是非姬别情莫属,只是如果最后证明姬别情无罪,吃亏的反而是他。祁穆至少有一点说得对,如果此事当真与太后有关,想要证明这一点,姬别情怕是唯一的线索。
祁穆见状便走上来亲自倒茶送到祁朗手边,担忧道:“皇兄又头疼了?”
“无妨,你不是说今晚安排了一出新戏吗,同朕一起去看吧,换换心情。对了,这出戏叫什么?”
“《怀春申》。臣弟已经邀请太后和国舅爷一并去看了。”
“母后和舅舅都是爱听戏的,你倒是会来事儿,”祁朗端起茶杯又放下,站起身来挥挥手,“不喝了,去戏园子。”
麟德殿的戏台原本是给皇后准备的,皇后生产,宫中定然大贺,太后一早便盘算着要大操大办,这戏台便早早地搭了起来。谢淑君正躺在谢采怀中吃着葡萄,层层纱帐遮住二人的衣衫不整,听得有宫人来报,才不紧不慢地穿好衣服,还没忘记将最后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请姐姐就算了,请我是什么道理,”谢采替谢淑君系好腰带,“朗儿近来虽然常常忤逆你的意思,到底还是把你当母后。臣弟这个做舅舅的,竟也能蹭几分薄面。”
“去就是了,皇帝要做的事,未必真就有什么道理,”谢太后扶了扶发髻,“让朗儿成长些也好。”
“太后到!国舅爷到!”
麟德殿中君臣奴婢纷纷跪拜,谢太后示意众人免礼,又叫台上伶人继续唱自己的戏,却瞥见容太妃与苏曼莎就在她和谢采的后头,顿生几分不满。
“黄郎呀你可知,大王为何偏要选我进宫?”
“难抵他二人——千算万算,哪知此事峰回又见路转——未算及今日大王暗许李嫣,更未料及李嫣腹中已有黄郎之子,为人臣下,何如一朝李代桃僵,子孙万世皆王侯!”
谢太后面色一僵:“今儿这戏,谁安排的。”
“回太后,是惠亲王安排的,说是宫里头临近大喜的日子,该看点新鲜玩意儿。”
戏台子搭得足有两人高,台上的“黄歇”和“李嫣”执手相望欲说还休,教谢太后一阵心烦意乱。转头瞥向谢采,却见座位已经空了,偏偏苏曼莎与祁穆交谈的声音,几乎盖过咿咿呀呀的唱腔。
“这一出戏讲的是什么啊?”